“血迹到这儿就没了。”西蒙指着柏油路面。双子应该是发现了自己一路都在滴血,所以设法堵住了伤口,不让血再往下滴。不愧是连船难都能幸存的人。

西蒙抬起头,望向空无一人的吕斯勒克街。他的目光越过圣保罗教堂,越过那座小桥,道路在桥那儿拐了个弯,消失在视线之外。他左右看看,扫视整条蒙克达姆街,但什么也没看见。

“真该死——”桑尼气得用乌兹冲锋枪捶自己的腿。

“他要是走大路,我们应该来得及看见他。”西蒙说,“他肯定躲在哪儿了。”

“躲在哪儿?”

“我不知道。”

“说不定他在这外头有车。”

“也有可能。嘿!”西蒙指着桑尼两脚之间,“看,这儿也有一滴血。他会不会——”

桑尼摇摇头,解开上衣。西蒙给他的干净衬衫的肋下位置已经红了一大片。

西蒙在心里咒骂一声。“那混蛋真把伤疤戳破了?”

桑尼耸耸肩。

西蒙再次抬头眺望。街上没停一辆车。商铺都没开门。所有的院子都大门紧闭。双子会到哪儿去呢?转换你的视角,西蒙想。弥补你的盲点。打开你的视野……于是他转换视角。有什么映入他的瞳孔。一道耀眼的阳光映在一小块移动的玻璃上。或是金属。是铜。

“走。”桑尼说,“咱们再回餐馆找找,他说不定——”

“不用。”西蒙压低声音。铜质的门把手,减缓关门速度的铰链,一个全天候开放的地方。“我知道他在哪儿了。”

“在哪儿?”

“前面那扇教堂门,看见了吗?”

桑尼瞪大眼睛:“没有。”

“门还没合拢。他就在教堂里。走。”

西蒙拔腿就跑。他先伸出一只脚,再伸出另一只脚,一步一步奔向前方。

奔跑很简单,他从小就会。他跑啊跑啊,跑得一年比一年快。然后又一年比一年慢。他的膝盖不再灵活,呼吸也不再自如。头二十米,西蒙还勉强能跟上桑尼,不久就被少年甩在身后。桑尼跃上三级台阶时,西蒙起码被他落下了五十米。那少年一把推开沉重的大门,消失在教堂里。

西蒙放慢脚步。等待那个沉闷的声音响起,等待着被墙壁阻隔的枪声那短促刺耳、近乎孩子气的声音。但他迟迟没等到。

他登上台阶。拉开沉重的大门,走进教堂。

这气息。这静谧。这么睿智之人信仰的重量。

长椅全都空着。但圣坛上燃着蜡烛,提醒西蒙早间弥撒再过半小时就要开始。受难的救世主被钉在十字架上,烛火在他面前摇曳闪烁。接着,他听见有人在低声念诵什么。他转向左边。

桑尼坐在告解室敞开的那一侧,用乌兹冲锋枪的枪口指着两个隔间当中的镂空隔板,在另一个隔间,黑色的幕帘垂挂下来,几乎完全遮挡了开口,只留下一道小小的缝隙,但西蒙依然能看见里面有一只手。幕帘下的石板地面上,一小摊血泊正在扩大。西蒙蹑手蹑脚地靠近,听见桑尼在低声说:

“天地诸神怜悯你,宽恕你的罪。你终有一死,有罪之人一朝忏悔,灵魂便得入天堂。阿门。”

一阵沉默。

西蒙看见桑尼扣紧扳机。他把手枪收进肩上的枪套。他打算袖手旁观,不动一根手指。少年自会受到审判与惩罚。而他自己的审判也必将到来。

“是,我们是杀了你父亲。”幕帘里传来双子的声音,听上去气若游丝,“我们不得不杀。内奸说你父亲打算把他除掉。你在听吗?”

桑尼一声不吭。西蒙屏住呼吸。

“你父亲准备下手,就在那天晚上,在马里达伦谷的中世纪遗址。”双子继续说,“内奸说这个警察已经盯上他了,他的身份迟早要暴露。所以他要我们把谋杀伪装成自杀。让人以为你父亲才是内奸,这样警方就不会继续追查。我答应了。我得保护我的内奸,是这样吧?”

西蒙看见桑尼润湿了嘴唇:“这个内奸,他是谁?”

“我真不知道,我发誓。我们只通过邮件联系。”

“那你再也不会知道了。”桑尼又举起枪,把扳机扣得更紧,“准备好了吗?”

“等等!你不用杀我,桑尼,反正我也会因失血过多而死。我只想在死前跟亲人道别。我允许你父亲写了那张字条,让你和你母亲知道他爱你们。求你了,可怜可怜我这个罪人吧?”西蒙看见桑尼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下颚也微微抽动。

“不要。”西蒙大喊,“别听他的,桑尼。他——”桑尼转向他,目光温柔。海伦妮的温柔。他已经放低了冲锋枪,“西蒙,他只是想——”

西蒙看见幕帘的缝隙里有动静,那只手举高了。手上有一支镀金的枪形打火机。西蒙立刻知道已经来不及了,来不及警告桑尼、让他躲避了,来不及从肩上掏出自己的枪,也来不及把艾尔莎该得到的给她了。他仿佛就站在阿克尔河那座桥上,爬上栏杆,看河水在脚下流淌。

然后,他纵身一跳。

他豁出性命,跳进那美妙的转盘。这么做不需要智慧或勇气,只需要一点点傻气,只需要一个在劫难逃的人赌上自己并不光明的前程,这个人明白,自己比谁都无牵无挂。他跳进那个敞开的隔间,挡在儿子与镂空隔板之间,听见砰的一声。他感觉到那阵刺痛,那让人丧失知觉的剧痛,仿佛身体被坚冰或烈火劈成两半,神经被一一切断。

接着,他听到另一个声音。是乌兹冲锋枪。西蒙头靠隔间的地板,感觉木屑纷纷扬扬地落在脸上。他听见一声哀号,抬眼看见双子挣扎着蹦出告解室,在长椅间蹒跚向前,他西装上衣背部密集的弹孔犹如愤怒的蜂群。从乌兹冲锋枪上落下的弹壳倾泻在西蒙身上,还在发烫,灼痛了他的前额。双子撞翻了长椅,双膝跪地,但仍在爬行。他就是不肯受死。这不正常。多年前,西蒙发现挪威头号犯罪分子的母亲就在警署当清洁工,他找到她时,这就是她说的第一句话:莱维不正常。她可是他的母亲,她当然是爱他的,但他一出生就把她吓坏了,而且并不完全是因为块头大。

她还告诉西蒙,一次,她把儿子带来上班,因为家里没人照顾他,那时他虽然年幼,但个子已经不小了,他盯着清洁车水桶里的倒影,说里面有个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西塞尔提议他可以跟那孩子一起玩,然后就去倒废纸篓。她回来的时候,发现莱维已经头朝下扎在桶里了,两条腿在空中乱蹬。他的肩膀卡在桶里,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拉出来。他浑身湿透,脸色发青。但他没像别的孩子那样号啕大哭,反而哈哈大笑。他说他的双胞胎兄弟很坏,想把他弄死。从那一刻起,她就开始疑惑这孩子到底是打哪儿来的,直到他从家里搬走,她才松了口气。

双子。

他身上又多了两个弹孔,两枚子弹击中了他粗壮的脖子和发达的脊背之间层层堆叠的脂肪,他突然不动了。

可不是嘛,西蒙心想。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独生子。

还不等大块头踉跄倒地、前额砰的一声撞上石板地,西蒙就知道他已经死了。

西蒙闭上眼睛。

“西蒙,你的伤口在哪儿……”

“胸口。”西蒙刚开口就咳嗽起来,从咳出液体的黏稠度判断,他能看出自己咳的是血。

“我叫辆救护车。”

西蒙睁开眼,低头看看自己。殷红的血迹在他的衬衫胸前绽开。

“我活不了了。别白费工夫了。”

“不,你可以——”

“听着。”桑尼已经掏出了手机,但西蒙把它挡开,“我太了解枪伤了,好吗?”桑尼把手按在西蒙胸口。

“没用的。”西蒙说,“你快走吧。你自由了,该做的事你都已经做了。”

“不,还没有。”

“跑吧,就当是为了我。”西蒙说着,握住少年的手。那只手是如此温暖而熟悉,就像他自己的手,“你的使命完成了。”

“躺好别动。”

“我说过内奸今天会来,而他也确实来了。现在他死了。所以,你快跑吧。”

“救护车马上就到。”

“你怎么不听——”

“你能不能别再说——”

“是我,桑尼。”西蒙仰望少年那双清澈而温润的眼睛,“我就是内奸。”

西蒙等待着,想看少年惊讶得瞳孔扩张,黑色的瞳仁覆盖绿幽幽的虹膜。但少年没有。他立刻懂了。

“你知道了,桑尼。”西蒙想咽下唾沫,却再次咳嗽起来,“你知道是我。怎么知道的?”

桑尼用衬衫袖子擦去西蒙嘴角的鲜血。“从阿里尔德·弗兰克那儿。”

“弗兰克?”

“我切掉他一根手指之后,他就招了。”

“招了什么?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没有任何人知道内奸是我和阿布。桑尼,没有任何人。”

“没错,但弗兰克把他知道的都告诉我了。他说内奸有个代号。”

“这是他告诉你的?”

“嗯。那个代号就是‘跳水健将’。”

“跳水健将,对。这名字是我跟双子联系时用的。你知道,以前有个人总这么叫我。只有那一个人而已。所以你是怎么知道……”

桑尼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把它凑到西蒙面前。是张照片,上面凝结着风干的血迹,拍的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站在一座石冢旁,每个人都那么年轻,笑得那么灿烂。

“小时候,我经常翻我们家的相册,在里面见过这张山上拍的照片。我问过妈妈他是谁,拍照的这个神秘人,这个跳水健将,他这个绰号可真带劲。于是她就告诉我了,说那是西蒙,三个好朋友中的一个。‘跳水健将’这个绰号是她起的,因为别人都不敢跳的时候,他敢跳。”

“所以你就据此推断出——”

“弗兰克不知道内奸有两个。但他交代的这些解释了很多问题。我父亲准备揭穿你的身份。所以你就抢先杀了他。”

西蒙眨眨眼,却无法驱散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黑暗。尽管如此,他的视野依然前所未有地清晰。“于是你就决定杀掉我。所以你才会联系我,想确保我会找到你。你不过是在守株待兔。”

“是的。”桑尼说,“直到我找到那本日记,发现父亲也参与其中。发现你们其实是两个人。两个叛徒。”

“于是你的世界随之崩塌,你放弃了使命。因为你没理由再杀人了。”

桑尼点点头。

“所以你为什么会改变主意?”

桑尼久久地注视着他。“因为你的一句话,你说儿子不需要变得像父亲一样,而应该……”

“……比他更好。”西蒙听见远处传来警笛声,感觉桑尼把手按在他额头上,“那就这样做吧,桑尼。做个比你父亲更好的人。”

“西蒙。”

“嗯?”

“你快不行了,有什么临终遗愿吗?”

“我想让她重获光明,就当送她的礼物。”

“宽恕呢,你想要吗?”

西蒙又闭上眼睛,吃力地摇摇头。“不,我……我不配。”

“我们都不配。人皆犯错,宽恕是德。”

“但我对你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只是个杀害你亲人的陌生人。”

“你很重要,你是‘跳水健将’啊,你一直与他们同在,尽管你没出现在照片上。”少年掀开西蒙的外衣,把照片插进内兜,“带着它上路吧,他们是你的朋友。”

西蒙闭上眼,心想:这样也好。

儿子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回荡:

“天地诸神怜悯你,宽恕你的罪……”

西蒙眼看一滴血从少年上衣里滴到教堂地板上。他用一根手指沾沾金红的血迹,看见血留在他指尖;他把手举到唇边,闭上眼。他眼前是泡沫飞溅的白色瀑布,是水。然后是那个冰冷的怀抱。宁静而孤独。绝对的平静。这次,他不会再浮出水面了。

他们又把录音放了一遍,在随后的沉默中,卡丽透过牛排店另一头半开的窗户,听见鸟儿在窗外无忧无虑地啼鸣。

局长瞪着笔记本电脑,一脸难以置信。

“都听到了?”厄尔问。

“听到了。”帕尔说。

律师拔出U盘,递给帕尔。

“您听出那是谁的声音了吗?”

“听出来了。”帕尔,“他叫阿里尔德·弗兰克,是斯塔滕最高警戒监狱真正的头儿。阿德尔,麻烦你查查是不是真有他说的那个开曼群岛账户好吗?如果是真的,这丑闻就太大了。”

“我对此表示遗憾。”厄尔说。

“不必客气。”帕尔说,“我已经怀疑他好几年了。最近德拉门警方有位勇敢的警官向我们报告,有人曾以放风为由把洛夫特斯带出斯塔滕监狱,好让他为莫尔桑德谋杀案顶罪。这件事我们一直没有对外公布,想等到掌握确凿的证据再调查弗兰克,不过有了这个,我想证据已经再充足不过。走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件事……”

“您说。”

“凯法斯总督察有没有透露他为什么要安排你们和我们见面,而不是亲自来见你们?”

伊弗森先跟厄尔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耸耸肩。“他说他还要忙别的事。还说他信任的同事只有你们两个。”

“这样啊。”帕尔说着,起身准备离开。

“还有一件事……”厄尔说着,拿起手机,“我的委托人跟凯法斯总督察提到过我,所以他找到我,问我能不能为一台眼科手术安排交通和转账事宜,手术将于明天在美国巴尔的摩市的霍威尔诊所进行。我答应了他。我们公司的前台刚刚给我发来消息,说一小时前,有个女人把一只红色运动包放在我们公司,里面有大笔现金。我想问,警方是否认为有必要介入此事?”

卡丽发现窗外的鸟儿不再鸣叫,远处的警笛取而代之。还不止一声。来了好几辆警车。

帕尔清了清喉咙。“我看不出这跟警方有什么关系。而且提出要求的人现在应该也算你的委托人了,就我而言,我会尊重你作为律师的保密权,即使我问了,你也不能透露更多信息。”

“太好了。看来咱们的想法是一致的。”厄尔说着,合上公文包。

卡丽的手机在衣兜里振动,她立刻站起来,走到远离那张餐桌的地方,拿出手机。掏手机时,她不小心带出了弹珠,它落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我是阿德尔。”

她盯着弹珠,它好像有些迟疑,不知该滚向前方还是留在原地。但在短暂的逡巡之后,它颤颤悠悠地朝南滚去。

“谢谢。”卡丽说完,把手机揣进口袋。她转向正要站起来的帕尔,“有人在一家名叫鹦鹉螺的海鲜餐厅发现了四具尸体。”

帕尔在眼镜背后眨了四下眼睛,卡丽在想这是不是某种强迫症,每具尸体眨一下眼。

“现场在哪儿?”

“在这儿。”

“这儿?”

“就在阿克尔码头,离咱们只有几百米。”卡丽的目光又回到弹子上。

“咱们走。”

她想冲过去捡起弹子。

“还愣着干吗,阿德尔?咱们走!”

弹子已经找准了方向,滚得越来越快,不立刻去追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来了。”她喊了一声,急忙跟上帕尔。警笛声愈发响亮,时高时低,像镰刀一样划过空气。

他们冲出门外,跑进明晃晃的阳光,跑进令人满怀期待的清晨,跑进幽蓝的城市。他们不停地奔跑,早间行色匆匆的人们纷纷退到两旁给他们让路。卡丽的目光掠过一张张面孔。她的大脑对其中一张面孔有了反应。墨镜和浅灰色西装。帕尔直奔一条小巷,他们看见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察匆匆拐进那里。卡丽停下来,回过头,看到那个穿灰西装的人已经登上开往内索唐根的渡轮,只剩一个背影。然后她转身继续奔跑。

玛莎放下敞篷车的顶篷,头靠颈枕。她注视着一只海鸥,看它在湛蓝的天空和蔚蓝的峡湾间御风盘旋,一边觅食,一边平衡着体内与外界的力量。玛莎的呼吸深沉平稳,但她的心脏跳得厉害,因为轮渡就要靠岸了。时间还早,从奥斯陆前往内索唐根的人并不多,所以她应该一眼就能看到他。前提是他成功了。假如他成功了。她喃喃祈祷,一个半小时前离开托姆特与厄尔律师事务所之后,她一直在反复念诵这段祷词。上一班渡轮半小时前靠岸,他不在上面,但她告诉自己那也未免太早,是她期望太高。但要是这班渡轮上还没有他……是啊,那该怎么办呢?她没准备应急预案,也不想准备。

她能看见那些乘客了。嗯,她想得没错,人不是很多。大家早上一般都往城里走,而不是出城。她摘下玳瑁墨镜。看见一套灰西装,她的心跳停了一拍。但那并不是他。

她万分失落。

接着,另一套灰西装出现了。

他微微含胸,像不小心呛了水,想吐出来。

她感觉心脏在胸膛里膨胀,堵得她喉头哽咽。或许那只是清晨的阳光斜照在他浅灰色的西装上,不过他看上去像在发光。

“谢谢。”她喃喃自语,“谢谢,谢谢。”

她照照后视镜,擦干泪痕,理理头巾。然后她挥挥手,他也挥手致意。

等他走到山坡上她的车旁,她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感觉这一切极不真实。或许她眼前这个人只是海市蜃楼,是鬼,他其实已经死了,被射杀了,被挂在灯塔上,钉在十字架上,她看到的只是他的魂魄。

他小心地上车,摘下墨镜,脸色苍白。他眼眶泛红,她看得出,他一直在哭。然后他搂住她,把她拉到身旁。她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在颤抖,但很快发现颤抖的是他。

“你怎么——?”

“我很好。”他回答,依然抱着她,“一切顺利。”

他们坐在一起,什么也没说,紧紧相拥,仿佛对方就是他们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她有好多问题想问,但不必现在就问。他们今后有的是时间。

“现在咱们怎么办?”她轻声细语。

“现在,”他说着,轻轻放开她,在坐直身体时发出低低的呻吟,“一切就从现在开始。这箱子真够大的。”他冲后座扬扬下巴。

“都是些必需品。”她笑笑,把CD推进播放器,把手机递给他。“第一段我来开。帮我看导航好吗?”

他看看手机屏幕,一个机械刻板的声音说着:“您专属的个人导航……”

“全长一千零三十公里。”他说,“预计行驶时间十二小时五十一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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