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那只手触感微凉，虚虚的环着他，似是不敢用力相握，轻飘飘的像阵风。
迟江低垂着脑袋，神色有点茫然。
他盯着陈述的手，好半天才抬眼。
陈述从伸手时就很紧张，心跳一点一点的在加速。
他望着迟江复杂难辨的眼神，即便内心在疯狂叫嚣着想要逃离，身体却不肯挪开眼，不放过任何细节的盯着瞧。
他也不知自己是心虚还是期待，反正情绪很重，大石头一般压着他。
半晌后，迟江缓缓弯腰，仔仔细细的看向陈述的手，好像那是一件珍贵的艺术品，值得他反复研究。
陈述好不容易缓了点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你……”
迟江开口了。
陈述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你这手指跟我差不多长诶。”
他听到迟江说。
陈述：“……？”
迟江：“我之前的老师说过，这样的手型特别适合弹钢琴，属于一种天生优势？我也不太懂。”
说着说着，迟江男人的好胜心上来了，掰开陈述的手指，理直气壮道：“你伸直，咱俩比比谁更长。”
陈述：“？”
就这样，两个人在大马路上小学生一样开始比谁手指头更长。
掌心相贴，温度源源不断的传过来，陈述不自在的往后缩了缩，又被拉回去。
他简直毫无反抗之力，陪着迟江折腾半天，听到对方得出结论：“还是我长一点。”
“你这是什么表情。”迟江终于抬头了，并放过陈述的手，挑眉问：“不服气呀？来，咱们再比比。”
“……不用。”陈述刷的一下背过手，神色麻木，吐出两个字：“饿了。”
“喔。”迟江这才想起正事，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私房菜馆，说：“你看那个行不行？不早了，咱们随便对付一口。”
陈述当然没意见。
饭馆比较小众，这个点没什么人，不过服务生们井然有序，交流声音也不大，很有氛围。
迟江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叫来菜单。
“你来点，我去趟卫生间。”迟江匆匆道。
早知道就不喝那杯奶茶了——
迟江迅速的脚步好像被狗撵了。
大概有十几分钟，他才从卫生间出来，桌上已经陆陆续续摆好了甜点。
陈述果然很了解他的口味，点的东西都是他爱吃的。
迟江瘫坐在椅子上，随手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几秒后，他盯着小巧的杯子，又瞅瞅旁边的玻璃瓶，问：“这是什么？”
甜丝丝的，怪好喝。
味道又不太像果汁。
“饮料吧，店家送的，说是骆城只此一家有。”陈述说。
“喔。”迟江点点头，给他也倒了杯：“你尝尝，确实好喝。”
菜还没上，他俩先喝了个水饱。
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迟江捏着杯子，晃了晃脑袋，总觉得眼前看什么都有点重影，他定神望向陈述，迟疑着问：“我怎么有点头晕……你确定这不是酒吗？”
陈述哪里知道。
服务生过来送水时，他正在回方晏知的消息，严词拒绝了对方想勾搭迟江去剪头的想法，压根没注意人店家的介绍。
“不太确定……”陈述撑了下脑袋，觉得不妙，“要不，回去？”
总不能两个人醉在大街上。
迟江打了个车，连滚带爬的回了家。
迟江发誓，再也不喝来历不明的饮料了。
这玩意儿后劲是真的大，度数肯定不低。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起的时候，他们谁都没起来。
最后是班主任怒火冲天的电话唤醒了迟江。
早上的课已经结束了两节，迟江把陈述薅起来，强制开机，把人送到了学校。
车上，陈述把醒神香怼到了鼻子底下，人还是昏昏欲睡。
他俩来不及吃饭了，陈述的态度是迟都迟了，不如先吃饭，结果得到了迟江挥舞的拳头。
“上午都是正课，你赶紧给我过去。”迟江跟他一块进了二中，走向教学楼，“下课你再去小卖部买点吃的，凑合一下，或者我给你带点送来？”
“不用送。”陈述淡定的指了指实验楼对面，“那边有卖吃的。”
经过他的提醒，饥肠辘辘的迟江与他分别后直奔那几家便利店。
校园里烤肠的香味迟江已经很久没闻到了，颇为想念，他又夹了几个关东煮，坐在凳子上啃。
已经上课了，这里没有学生，几个老板坐在一块斗地主，边玩边絮叨着吐槽：“要不是老吴走了，咱们还能一起搓搓麻将——老吴，你走之前再陪我们玩两圈呗。”
迟江应声抬头，看到了传说中的老吴。
原来是隔壁小卖部的老板，对方正在收拾东西，胳膊下还夹着几个蛇皮袋，闻言直起腰憨笑：“你们放心，最多一年我就回来。”
“理解，陪嫂子是大事。”便利店老板扯着嗓子回：“不过你找到下家了吗，这一年也不能就关门啊。”
“还没啊，难找，雇人看店我不放心，找人接手也找不到短期的，唉。”
迟江耳朵动了动。
他把最后一块烤肠塞进嘴里，觉得一个大机会正摆在自己面前。
他继承不了原主的工作，原主的专业跟他也不搭，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工作，待在家坐吃山空也不是长久之计。
在这学校的小卖部，岂不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既不会太忙太累，也不会担心没有客源。
迟江探头去隔壁观察了一番，看吧，就连货都是摆好的！
迟江就没见过如此省心的工作。
“买东西啊小伙子。”老板瞄他一眼，没太关注，“自己拿哈。”
迟江随手挑了几样过去结账，发现价格合理都是正常的，他付了钱，敲了敲柜台，问道：“老板，你是在找给这家店接手的短期人选吗。”
上午有一节课间，会比平时的下课时间多五分钟，供学生们打水或买东西。
铃声刚过，陈述写完笔记的最后一句话，收起笔，转头问：“你有事？”
他的同桌已经探头探脑观察了他一整节课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陈述……”小姑娘目瞪口呆，“你竟然会说话，你是被夺舍了吗？”
陈述：“？”
“你忘了我吗？我们高一的时候坐过一年同桌的。”她说，“后来分班，我就没再见过你，没想到我来复读还能继续跟你坐同桌。”
陈述没接话。
因为他不记得。
“哎，陈述，你刚刚是在学习吗？”
“……嗯。”
小姑娘顶着一张“哇，好神奇”的表情目送陈述离开。
不怪她惊讶，高一时候这人一整年没跟她说过一句话，要么就不来学校，要么就是过来睡觉。
无论做什么，什么课，他都是兴致缺缺的样子，永远睡不醒。
也只有他那几个朋友来找他时，能看到他露出点别的表情，当然，大部分时候都是不耐烦。
没想到再次见面，这人竟然变化很多，其中最神奇的就是他开始学习了！每节课都记笔记！下课时间都不睡觉了！作业也都认真写了！
甚至还主动跟她说话了。
真是改革春风吹满地，男人心在海底。
陈述离开教学楼，走向便利店。
说来奇怪，他以前从不吃早餐，也不会饿，自从住到迟江这里，天天被投喂，现在落一顿竟然也觉得饿了。
关东煮那边排着长队，他懒得等，拐了个弯，去了隔壁。
这里人也不少，陈述挑也没挑，随手拿了个面包，去结账。
没睡够，他整个人都是恹恹的，眼睫低垂，只听，不看人。
因此在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时，他有点恍惚。
“四块，学生卡还是现金？”
陈述猛的抬头！
动作之快，脖子后面的骨头都咔咔响。
迟江站在柜台里，手里拿着扫码的机器，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陈述眨眨眼，觉得自己是没睡醒。
大白天的做什么梦……？
迟江怎么可能在这。
“帅哥？帅哥？”迟江啧了声，“你不会是没钱吧，没钱来买什么面包。”
陈述如梦初醒：“……”
他动作机械的递出学生卡。
滴——
“原来有钱啊，还以为你想吃霸王餐呢。”迟江熟练的调侃他，并从手边的筐里拎出个袋子，里面是他挑的零食和水，他把陈述拿的面包也塞进去，一块给他：“喏，送你的，好好学习啊。”
陈述：“你……”
就在这时，排在陈述后面的男生探头出来，表示不理解：“送这么多东西，这是随机的礼品吗。”
“不是啊。”迟江胡诌：“我看他长得帅，所以才送他的。”
陈述：“…………”
陈述小学生似的抱着大袋子，腿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迈。
听到这话，后面的学生纷纷露出羡慕的表情，而那个提问的男生更来劲了，指着自己的脸问：“那我呢？我够不够帅啊。”
他也想要一大包零食QAQ
陈述刚勾起来的唇角迅速放平，笑容消失。
他从口袋里抽出两张现金，啪一下拍到柜台上，冷声冷气：“他不送，这是我早就买好的。”
迟江一挑眉，乐了。
这崽还挺会为他省钱。
他要是不这么说，他可能真就送了。
毕竟对他来说开业第一天嘛，吉利。
迟江把钱抽过来，笑得眉眼弯弯：“谢谢啊，老板大气。”
陈述：“……”
陈述发现了，只要跟迟江在一起，他被堵的说不出话的次数便格外多。
预备铃声响起，他也顾不上别的，转身回去。
迟江加快速度给他们结账，最终还是给他们分了糖吃，并慈祥的催促他们快回去上课。
等真的上课了，迟江这边便清闲下来，他继续跟吴老板对接账本，一只耳朵插着耳机听歌，另一只偷听着学校的八卦。
这几位老板人到中年，多少都有点发福，格外喜欢躺在椅子上嗑着瓜子聊八卦，哪位老师和同事有情况，哪个班的小情侣最多，他们都一清二楚。
迟江听的津津有味，直到他们凑在一起点外卖，并招呼他一起时，他才意识到要中午了。
“我就不点了。”他摆摆手，说：“第一次来，我想尝尝食堂。”
“你……算了，去尝吧，早晚都得试一次。”
看他们欲言又止的样子，迟江就知道这食堂味道不会太美妙。
他犹豫片刻，掏出手机，给陈述发微信。
【中午你在哪儿吃？】
对面秒回。
【陈述：二食堂，你呢？】
【迟江：一起？】
【陈述：行】
过了会儿。
【陈述：你怎么会在那】
看他这话，迟江已经想象出陈述懵逼且勉强保持淡定的表情。
他没忍住笑了笑，回复：叫我迟老板，谢谢
“小江？”
迟江抬头：“啊？”
老吴笑笑：“谈对象呢？”
迟江茫然：“啊？？”
“哎，不用害羞，大家都是过来人。”老吴笑的都有点诡异了，他拍拍迟江肩膀，“有空带她过来玩啊。”
迟江总算明白过来，他握紧手机，解释道：“没，我约朋友一起吃饭呢。”
“哦……”老吴点点头，“还没追到手是吧？”
迟江：“……”
迟江觉得这人多半是老婆怀孕高兴疯了，都有点想当月老了。
手机震动一下，迟江低头去看。
【陈述：你来这里开店……不会是因为我在这吧？】
不是他想自作多情，迟江这波操作，确实奇怪。
他有这个钱，去哪里盘个店不行，非要来二中。
迟江故意逗他：对啊，我就是来看着你的，给我好好学习喔
【陈述：……】
说到这儿，迟江终于觉得不对了，他探头看了一眼教学楼的方向，然后回来猛敲字。
【迟江：你不是还在上课吗？？怎么还能回消息？？】
【陈述：……】
【迟江：你小子上课玩手机？】
【陈述：没，恰好看到】
陈述飞快的转移话题。
【陈述：等会儿楼下见，你找不到二食堂】
这倒是真的，二中很大，食堂有好多个，大部分都集聚在某个楼的几层，外边也没有标牌。
中午，第二遍铃声响过后，高三的学生们终于得以释放，一个个飞奔向食堂。
迟江躲在边角，生怕自己被创。
陈述在人群后面，慢悠悠出来。
看他不急不缓的样子，迟江误会了什么，道：“你们高三是不用去抢饭吗，我刚刚听他们说，去晚了就只能吃盘子了。”
“嗯。”陈述说，“二食堂不用。”
迟江脑回路清奇：“二食堂没盘子？”
“……”陈述沉默片刻，很诚实道：“二食堂不太好吃，没人抢。”
迟江：“？”
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事实证明，陈述说的是真对。
迟江啃着硬硬的糖饼，十分疑惑：“你们这的厨师都是镶的金牙吗？”
这硬度快跟这盘子差不多了。
“嗯，试试这个。”
陈述推来一碗麻酱拌面。
迟江尝了口，味道还行，起码能入口。
看来陈述都吃出经验了。
可怜的娃啊，以后还是去他那里吃吧，他们可以一起点外卖。
面对迟江慈爱的目光，陈述逐渐麻木，他低头吃饭，眼不见心不烦。
“你还挺受欢迎的。”迟江吃了一会儿，总结道。
旁边很多学生都频频往这边看。
不愧是男主，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焦点。
“那是因为你来了。”陈述面无表情，“平时我自己不会。”
“啊？不能吧。”迟江突然就不自在起来。
他们三下两下解决了午饭，各自捧着水离开食堂。
陈述要回去午睡，迟江则打算去后操场溜达溜达，消消食。
给他指好了几个卫生间的方向，陈述这才转身。
高三了，午睡时间并不多，几乎一晃神便过，教室里也没几个真睡的，都在争分夺秒刷题。
陈述悄声回来，轻轻坐回自己的位置，准备先把上午老师留过的作业写了。
他同桌也在写，神色严谨认真，旁边的草稿纸都写满了，密密麻麻。
陈述不一样，他有什么思路想法都直接往卷子上写，偶尔用几个代号，一目了然。
他基础落下太多，已经不好补了，好在人还算聪明，简单点的题型都会。
他把同桌当成人形计时器，对方翻页时，他这一面做完一半就算胜利。
午休结束，他也终于解出了那道大题，整个脑子都有点缺氧了，他随着人流往操场边的厕所走，实际上是打算去抽根烟，醒醒神。
迟江上午卖货只是试试手，下午还是吴老板来，迟江在旁边学习。
学着学着，迟江三急，跑了。
他找了个最近的卫生间，冲进去。
在呛鼻的消毒水味道中，迟江还闻到了一丝丝烟味。
果然，当代年轻人啊，压力大。
迟江洗了手，出去时随意扭头，看向厕所后面的小林子。
好眼熟的背影。
这不是他家崽吗？
迟江走过去，一拍陈述胳膊，把对方吓的一抖。
“抽烟呢？”
陈述莫名心虚，后撤半步，把烟灭了。
他俩还没聊几句，先听到了旁边传来的奇怪动静。
草丛后，窸窸窣窣的推搡声，迟江歪了歪脑袋，好奇的去看。
几个高一校服的男生，围住里面的人，有蹲有站，服装不伦不类，看起来是场霸-凌。
真是活久见。
迟江扭过头，去看陈述的反应。
正义的男主一定会……啊？就这么走了？
面对陈述的背影，迟江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管一管。
出事了不太好，都还是小孩，还是顺手帮一帮罢。
这么想着，迟江走过去，在不远不近处停下，慢悠悠开口：“诶，干什么呢。”
这几位“校霸”教训手下被打断，满脸不爽，扭过身就想挥拳头——
然后被半空截住，甩回去。
迟江躲了半步，看到冷着脸陈述，反应慢吞吞：“你怎么又回来了？”
陈述瞥他一眼，眼底闪过无奈，没说话。
下午三点日更，保三争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