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无聊

谢桥发了一早自习的呆,手里拿着英语书偏头看着窗外大礼堂的尖顶,一直到下课杨昊申来找他说话之前都没回过神。

纪真宜第三节 课才到学校,被弄得狠了,腰都直不起来。他本想趁着自习课偷摸着进教室,结果刚要进去就让埋伏在门口的班主任叫走了。

艺体班的班主任姓蔡,是个挺好说话的老头,早就有了颐养天年的意思,熬完这届估计就该走了。临危受命接手这届高三艺体班,工作挺负责,对艺体生不放松,对复读生也不放弃,“你今天一上午没来上课,上哪去了?才夸过你,这就现原形了?”

“我早上起来觉得不舒服,有点感冒了,怕来了传染给其他同学。”

“感冒了?发烧吗?不对,你感冒也得请个假啊,电话都没一个吗?还有,我给你妈妈打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啊?”

纪真宜好惊疑,“诶!怎么回事,我不是让谢桥帮我向您请假吗,他没来?”

老菜头一听,不确定地反问,“谢桥?”

纪真宜原就肤色苍白,这会儿有意装病愈发显得恹恹,虚弱又无辜,“对,就是一班那个谢桥,老师,我把他叫过来给我作个证吧,他知道我病了。”

班主任并不信任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算了,别耽误人家学习。”目光如炬扫到他手上提的袋子,“手上提的什么,生着病还逛那么远去买点心。”

纪真宜心里翻个白眼,面上更加苍白苦虚,“我病得没胃口,两顿没吃,我妈怕我饿,特意去买来的,蔡老师您要不尝一块?”

纪真宜摆平完班主任,转头生龙活虎地进了教室,圆脸妹妹转过来跟他说要交英语周报,他一看桌肚书包没在。没办法,

第三节 课一下课就上去找谢桥了,他提着东西在一班后门随便扯了个人,“同学,麻烦叫一下谢桥。”

那同学理个小平头,个也不高,刚上完厕所回来,挠挠头欲言又止,还是先喊了,“谢桥,有人找。”谢桥没回头,倒是坐前座和谢桥一块讨论题目的杨昊申抬头扫了纪真宜一眼,很见怪不怪地对那同学摇摇头。

那同学性格还挺好,见状抱歉地说,“同学不好意思,不认识的人他应该不会出来的。”

纪真宜状似理解地点头,探头进门瞄了一圈,“他在班上吧?我能叫他一声吗?”

那同学还没反应过来。

“小桥!”

握着笔做题的谢桥闻声一悸,匆忙回头,看见站在教室后门的纪真宜。纪真宜咧着嘴朝他笑,右手食指往下点着,嘴唇张合在说着什么,他痴愣愣的,听到第三声才听清说的是书包。

谢桥今天早上耽误太久,来得晚了,为了赶早自习没去艺体班送书包,顺手放到座位旁边的窗沿上,结果一来二去就忘了。

他“哗啦”一声挤开椅子站了起来,昨晚的荒淫让他在教室见到纪真宜无由来一阵兵荒马乱,在杨昊申和其他人略微惊愕的眼神中拎着书包去了。

还没到跟前就听见纪真宜埋怨,“真是,说给我拿书包,结果呢?我这腰酸背痛的,还得专程爬楼上来找你,尽给我添乱。”

得,这次不但没落着谢,还已经给人添乱了。

谢桥听他在教室门口说腰酸背痛,不禁又燥意上脸,警醒朝纪真宜皱了皱眉,惹来对面人一声无所顾忌的笑。

怎么?敢做不敢认啊?

纪真宜接过书包,把手里提着的红豆米糕塞给他,“这个,我说话算话吧。外头下雨,我特地打着伞绕去给你买的,赶紧吃。对了,被我们班主任吃了一块,别介意。”又摸摸肚子,“说起来我也饿了,早饭还没吃呢,小桥快打开,让我也尝一块,不然该活不到吃午饭了。”

谢桥:真是给我买的吗?

红豆米糕是上次祝琇莹逛街机缘巧合买回来尝尝味的,没想着谢桥能喜欢吃,谁想到谢桥一吃就没停下,一人吃了一盒半。

纪真宜还挺大方,红豆米糕都塞不住他慷慨的嘴,自作主张对还没走的平头小哥招手,“同学,你也来一块吧,别客气。”

谢桥低头看了看盒子只剩四块的红豆米糕,又看向一旁还真挺想不客气的平头小哥,眼神凛然中透露着核善。

平头小哥立马识相地头手并摇,语气惶恐,“不了不了,谢谢谢谢。”忙不迭回座位了。

“好了,我走了。”

谢桥点头表示知道了。

纪真宜不甚满意地看着他,“说再见。”

从他到这起,谢桥竟然还一个字都没和他说过。

谢桥后知后觉地把视线从怀里的米糕转投到纪真宜身上,表情愣忡忡的像个漂亮的小木偶,倒很乖巧听话,“再见。”

纪真宜满意了,“再见。”他看着谢桥,眼里的坏笑藏匿不住,红嘴唇一张一合,低声对他说,“好哥哥。”

谢桥当场被麻在那,呼出来的气都是滚热的,喉结滚了一滚。等再反应过来,纪真宜早没影了。

他抱着红豆米糕回了座位,杨昊申在那伸头探脑都快成长颈鹿了,好奇得抓心挠肺,“这人谁呀?”

“一起住的……”谢桥想起当时纪真宜说他是“一起住的弟弟”,他却也不能真的说纪真宜是哥哥,他现在一想到“哥哥”两个字都要口干舌燥。

于是思忖半秒,“……人。”

杨昊申摸不着头脑,“啊?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我没说。”

“住了多久了?”

“忘了。”

谢桥不想回答的时候,就会说些这种看似回答了的废话。

“哦。”杨昊申有些沮丧,他以为这么久了,自己应该可以算谢桥的朋友了,没想到还是不够格。

谢桥没察觉他的沮丧,兀自把红豆米糕的盒子拿出来,才发现袋子里还放了瓶草莓牛奶,圆敦敦的,像个小坛子。红豆米糕不是太甜但是很糯,一口下去咬开上紧实的蜜红豆和糯米层,吃到中间软香的红薯泥,玉米油的清甜泛上来,唇齿间都是红豆沙沙绵绵的蜜香。

杨昊申目不转睛地看他吃得香喷喷,鬼使神差地,“我能尝一块吗?”

谢桥几不可闻地叹气,算了,回去再买一盒吧。

纪真宜提着书包回到教室,遇上瘦猴被群起而攻之。他上节自习课躲桌兜里看《乡村爱情》,因为笑容过于猥琐被巡查的年级组当场抓获,刚被放回来。

现在正被围着起哄,要知道艺体班前两个因为看视频被逮走的“前辈”,一个看的麻生希,另一个看的是波多野结衣,此类让男性神经亢奋的日本进口片,瘦猴的《乡村爱情》极大拉低了同行档次,受同学所不齿。

不过好处也有,两位前辈被处分停课一周,他就只要周会课广播通报批评。大家更觉丢脸,围着圈在那教育他,三堂会审。

班长苦口婆心,说他看的东西太低级,下周广播通报完,他们全班的形象都得被他拖累成村炮。

瘦猴,“你放屁,你看黄片被抓比老子高级吗?操你妈!”

班长,“啧,小猴不要说脏话哦。”

贾程大仇得报,摩拳擦掌,“操,你特么还敢说脏话是吧!?”

班长:“小程也不要说脏话哦。”

瘦猴都快被这群不要脸的逗出眼泪了,“操你妈的,马盛淇,你死了!还不来给我把这些傻逼拖走!”

戴着眼镜做题的小马只好起身,任劳任怨地把被群狼环伺的瘦猴捞了出来。

瘦猴简直是被从暴徒手里救出来的黄花闺女,眼珠水润,偏黑的肤色上起了两朵可疑的红云,刚到安全地带,还尤嫌不足地扭头回去骂那群闹他的混蛋,“就操你妈!就操你们妈!”

纪真宜趁火打劫在瘦猴桌兜里搜刮到两根火腿肠,心满意足回了座。屁股刚挨上凳子,乐陶就又带着她那高人一等的优越感纡尊降贵地来了,“昨天让你给谢桥的东西,你给了吗?”

傲得像个收租的。

纪真宜才想起这茬,不动声色地看看眼自己的书包,竟然忘了。他也不慌乱,舌头润了润唇,“哦,给了。”

“他收了吗?”

他张口就来,眼神真挚,“收了,当然收了。”

女孩子精心打扮的脸蛋一下放晴,意想不到的狂喜让她两颊蒸粉,杏眼圆睁,差点原地蹦起来。

纪真宜有点惊讶于她的反应,脑子一热,竟然没事给自己找事,“你不问问他什么反应吗?”

好在乐陶说,“不用了,收下就好了,很好啦。”她兴奋得两手攥成小拳,像个得到心爱洋娃娃的小姑娘,心满意足地对纪真宜说,“谢谢你啦。”

校服下摆在空中画了个圆满的圈,她脚尖点地,手环在身后,飘也似的走了。

纪真宜拄着脸若有所思,晚上回去就把东西给谢桥了。

谢桥把盒子拿在手里,看着他,无声怪罪。

纪真宜装作看不懂他眼里的情绪,给人添了麻烦还要占便宜,“帮你递了东西,都不说谢谢吗?

谢桥和他对视半晌,“谢谢。”

纪真宜探头去看谢桥拆开的那张纸,被谢桥闪过去了。纪真宜撇了下嘴,“这是个什么礼物,定情礼吗?”

谢桥把纸折好,装进盒里,“生日礼物。”

提前的。

纪真宜点点头,他今天受了几次谢,深觉自己做了好人好事,得寸进尺地八卦,“小桥长得这么帅,为什么不恋爱呢?”思忖两秒,又问,“要好好学习,不想早恋?”

“也不是。”

“那怎么回事?嫌她们不够漂亮?”他自认找到了关键所在,“也是,谈什么恋爱啊,她们还没你女装好看呢,是吧?”

谢桥又因为他莫名其妙地话攒起了眉头,“没有。”

纪真宜凑到他耳边来,叽叽喳喳,“那是小桥太难追咯,高岭之花望尘莫及?”

谢桥被他呼吸扫到皮肤上,不自然地偏过头,自动屏蔽他满嘴跑火车,“我觉得奇怪。”

纪真宜凑得更近了,黑眼珠瞅着他,有一点点好奇,“嗯?”

谢桥觉得燥热,他走到窗前,微凉的晚风拂进他领口。夜将深,满城灯火在黛青色的夜幕下熠熠点亮,他说,“她们根本不认识我,为什么喜欢我?”

身后传来纪真宜一声笑,他转过身去,纪真宜头枕着手,懒散地摇着椅子,脸上那抹风淡云轻的笑像嘲讽,“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你以为喜欢一个人要多少原因。你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气味好闻,偶尔听到你的声音觉得好听,天天都和你擦肩而过。还有,你帅呀!”纪真宜一锤定音,“别的全不说,就算你脑子不聪明,成绩不好,家里没钱,你长得帅啊!”

谢桥迷茫地看着他,好像对自己的美貌一无所知,睫毛扑簌簌地扇,呆愣中还显出几乎无辜来了,怪可爱的。

纪真宜简直想上去揪一揪他的脸蛋,又想起瘦猴整天哭天抢地希望赶在青春的尾巴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不禁摇头,不甚唏嘘,“这可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说起来瘦猴找不到女朋友,也纯属罪有应得。当然也不是没女孩喜欢,他一张娃娃脸,个子高会搭配花销也阔绰,虽然人傻了点,但瑕不掩瑜。

可这人就是活该单身,遇上人家女孩子有眼无珠瞧上他了,还难得主动表示有恋爱意求。瘦猴震惊,一脸的“你何德何能和老子谈恋爱”,脸臭嘴还笨,“不行,我看不上你。”

后来这事多了,女孩子们看见他都要翻白眼。他还挺无辜,她们干嘛老瞪我?

纪真宜想到什么,一双眼笑得弯弯的全是嘲谑,“不过,我们小桥又不是普通人,我们可是有基金会的校草啊!何止要眼光高,我们要眼高于顶。”

谢桥听到基金会直接定住,纪真宜甚至能感觉到他脸上温度层层攀升,窘迫得都结巴了,“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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