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们私奔吧?

纪真宜和瘦猴走在大年初二行人寥寥无几的街上,难兄难弟苦中作乐。小马不在,他家里说不上多幸福,至少正常,正在外婆家走亲戚,晚上才能回来。

两人打打闹闹走到一半,瘦猴突然踟蹰起来,“那什么,谢桥不在吧?他在我不去了。”

“怎么,你怕他呀?”

瘦猴连忙矢口否认,“没有!怎么可能!老子怕过谁?!”在纪真宜接连的眼神迫视下,终于支吾着咕哝,“也不是怕啦……就是就是,他还挺牛逼的。”

瘦猴这人牛逼标准很诡异蹊跷,上一个他说牛逼的人还是班长,那也是班长确实作风彪悍又风骚。

于是纪真宜抱着两颗笋问他,“怎么牛逼了?”

瘦猴像个特务左瞄右瞄,神秘兮兮地凑到纪真宜耳边,“我听说啊,他有个基金会。”

纪真宜缓缓扭头,看智障一样看着他。他满眼真挚地看着纪真宜,生怕他不信,小脑袋捣蒜似的点,“真的真的!”

果然不高兴的时候把瘦猴叫出来没错,耍猴带来的快乐是无穷的。

纪真宜死死绷住不笑场,“你知道基金会是什么吗?”

瘦猴不怎么有底气,“知、知道啊,不就是捐钱的地儿吗?”

纪真宜点点头,“就因为这个牛逼?”

“还有!我初中也跟他一个学校,他那时候在我们初中就特有名,特傲成绩特好,特……咳,挺帅。这人怎么回事,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他一人占了?还有他妈,看着特漂亮一官太太,来学校一次轰动一次!”

“因此嫉妒他?”

“不是!我初中不长个了吗?那句话怎么说,人帅是非多。就有人在我们学校贴吧发帖,说‘有人觉得初三七班那个田心很帅吗,跟谢桥比怎么样?’”

瘦猴现在说起来都义愤填膺,“我现在都记得,有个人回的是,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拿来跟谢桥比啊?我、我,谁他妈是阿猫阿狗,谁他妈是阿猫阿狗,老子是阿猴!”骂得掷地有声。

你竟然气这个?

“我特么要是能查到这货是谁,这次人口普查早没她了。”

纪真宜让他浮夸可爱的肢体动作逗得不行,“那其他人呢,其他人怎么回的?”

“还能怎么回?就说老子比不过呗,说谢桥是一中明珠,我是鱼目混珠!”瘦猴暴跳如雷,脸都涨红了,“这群八婆,凭什么对老子评头论足,她们算老几?!”

一中明珠。

纪真宜捧着两颗毛茸茸的胖笋笑得直打跌,蹲在地上,“一中明珠,是你们一中的明珠吗?我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瘦猴气得作势要踹他,情绪不怎么高地瘪着嘴,“搞得我看见他都有点怵,人家是一中明珠,老子他妈是鱼目混珠,跟矮他一截一样!而且,他成绩那么好,又傲得要命,我总以为他挺看不起我们这种……”

纪真宜笑饱了,站起来很哥俩好地搭上他肩膀,“看不出来,你心思还挺敏感的嘛,不会,他人很可爱的,走走走。”

瘦猴连忙闪开,嫌弃地拍拍胳膊上沾着的土,“你那几个破笋拿远点,把爸爸衣服都蹭脏了,痒死人,抠抠搜搜的,丢了不行吗?”

谢桥今天一早就回学区房了,叶莺莺和许意临前天飞瑞士,许意临父母定居苏黎世,叶莺莺肚子四个月,胎位稳定,许意临不放心,随行带了两个医生。

他们当然想要带谢桥去,但谢桥说不去,找的借口是学习。

叶莺莺向来觉得儿子大了,沉稳又独立,做不了他的主,却还是来劝了他。学习要紧,也要劳逸结合啊,瑞士的雪山特别漂亮,宝宝不是喜欢雪吗?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谢桥当时没说话,心里其实已经松动了,叶莺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哄过他。在他“长大”以后,除了纪真宜,再没人这么哄过他。

他想了想,站起身出门去。叶莺莺正坐在楼下沙发上吃甜品,惊喜地叫许意临,“宝宝好像在肚子里踢我!”

许意临初为人父,愣头小子一样俯下身去,将耳朵贴在叶莺莺肚子上,故意板着脸,“不准踢妈妈,坏宝宝。”

明明我才是宝宝。

谢桥怔怔看着,转身回去了。

他去干什么呢?她言笑晏晏挽着自己的新丈夫,肚子里怀着即将诞生的新宝宝,光彩照人地走进新家庭里,加一个他显得多格格不入。

叶莺莺把儿子寄放在哥哥家,开开心心和丈夫去了苏黎世过年。

谢桥在舅舅家住了两晚就走了,被强行留过,还是执意走了,找的借口又是学习。

他一个人回到这个学区房,没有纪真宜,也没有祝琇莹,这里空落落的,只装着一个拧巴又幼稚的谢桥。

纪真宜一进门,在玄关往屋里眺了一眼,自己在那念叨,“一中明珠在家额。”

瘦猴正换鞋,没听清楚,“什么?你说什么?”

纪真宜把两颗笋夹在肘弯里,食指比在唇前,突然正色,嘱咐他,“别出声,等下不准出声听见没?”

瘦猴摸不着头脑,黑眼珠圆溜溜的,“干嘛?”

纪真宜压低了声音,“嘘!”他蹑手蹑脚往谢桥房门口走,头偏一偏,示意瘦猴,“跟上来。”

瘦猴将信将疑地跟上,左顾右盼,在后头嘟哝,“你真住这啊?怎么跟个贼似的?”

纪真宜立在谢桥房门口,低咳了两声,狡黠地看着瘦猴,突然软着嗓子叫起来,“啊,哥哥,要死了,别在这搞我,嗯呜,不要……”

瘦猴差点吓哭了,“你!”后半句被纪真宜的眼神逼得活活吞回去了。

坐在书桌前的谢桥浑身一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扭头看向房门,瞳孔巨震,小红嘴唇抿成一线,手里的笔生生让他握折了。

门口还在叫,放荡又无耻,“哦,哥哥手好大,好爽,别摸那,唔——”

谢桥拳头都要捏碎,忍无可忍地拉开门,一下撞见纪真宜那双得逞含笑的眼睛,和一旁上蹿下跳竭力想捂住他嘴的瘦猴。

恭候多时的纪真宜明知故问,“小桥在家呀?”

瘦猴被谢桥眼风一扫,手立马举起来了,面红耳赤,战战兢兢地解释,“小桥……呸呸呸,谢桥,不是我,我真没有,我我我是冤枉的。”

纪真宜蹬开瘦猴,敷衍得就像丢一张擤过鼻涕的卫生纸,“行了行了,你没利用价值了,回吧回吧。”又无视瘦猴出门时的叫嚣和骂骂咧咧,“终于舍得出来了?”他提着两颗毛茸茸的、还沾着泥的新笋,挑着眉得意地对谢桥说,“来小桥,哥哥给你露一手。”

事情反转得太快,谢桥仍然无法判定眼前到底是不是幻觉,他木偶似的走到厨房门前,闻到那里传来烹饪食物的香气,温馨热闹的人气顿时盈满整间屋子。

他忽然有一种家的感觉。

然后他们对着一盘烧成黑干的竹笋炒肉吃了顿饭。

“怎么样?菜硬吧?”纪真宜把所有没烧糊的笋和肉都捡进谢桥碗里,张罗说,“别客气啊小桥,多吃点多吃点。”

纪真宜手撑着下巴专注地看着他垂着睫毛,一口一口吃着,“小桥不高兴啊?怎么了?”

这对他来说其实太好猜了,大年初二所有人都忙着阖家团圆走亲戚,谢桥自己一个人孤零零来学区房,还能为什么,不就又被他天真的妈“抛弃”了吗?

真可怜,他,瘦猴,谢桥,三个人,都那么可怜。

谢桥沉默地吃着饭,既不回答他的问题,也不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跟没问他为什么回来。他面不改色地把纪真宜夹进碗里的笋和肉全吃了,又不声不响地起身,抬步回房里去。

软底拖鞋踩在地上,无声无息,他突然听见纪真宜在身后说,“小桥,我们私奔吧?”

谢桥脚下一顿,惊魂未定地转过头,看见纪真宜大大方方地站着,脸上是笑,好像给他抛出了一个天大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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