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特别特别好

海面风平浪静,石崖峻峭矗立,路灯虚缈迢迢。

纪真宜骑着小电驴,“我们明天回去吧。”

“不是私奔吗?”

纪真宜就笑,“都到天涯海角了,你还要奔到哪去?”

谢桥不说话了,他垂睫的模样很有几分让人心动的落寞,俊美而脆弱。

纪真宜在前头骑着车,说他妈都打了几十个电话了,她很能哭的,她能不要我,我还能不要她吗……

谢桥看着深蓝的海面。

这场幼稚的私奔终于和退潮的海水一起结束了。

他回去就接到了叶莺莺的电话,她急得直哭。

“宝宝!你怎么才接电话,你跟真宜出去玩,也跟妈妈说一声嘛,急死我了!要不是你舅舅查你的消费记录,我都不知道你去哪了,我知道你长大了,觉得我很烦人,但你告诉妈妈一下好不好?妈妈好害怕……”

真不是谢桥故意不接电话,只是她的电话打过来永远在深夜,谢桥习惯晚上关机睡觉。她的关心都永远无邪马虎,时差在她眼里是不存在的,要不是许意临提醒估计今天还会在半夜打来。

谢桥无端有些怨恨她,怨恨她情感充沛,怨恨她心绪天真,怨恨她不像一个平常的妈妈。

可她哭得那么委屈,隔着两个洲眼泪都要把谢桥淹了。

“没有烦人。”他说,声线不自觉地放低了,“不要哭啊,肚子里的宝宝也会跟着你难过的。”

叶莺莺一下就笑了,她摸摸自己的肚子,“这个小胖子天天睡觉才不会难过呢,再说宝宝现在更重要。宝宝高考完来这里玩好不好?让许叔叔带你去看雪山,他懂很多的,这里的爷爷奶奶也特别欢迎你。”

谢桥使了一个久违的小性子,“我要考虑一下。”

“还考虑呀,不要考虑了嘛!这次房间都给你准备好了,结果你没有来。这里的爷爷奶奶看了你的照片,都说你特别帅,我还说你成绩很好喜欢骑行,他们都觉得你又聪明又酷。宝宝大帅哥,来嘛来嘛。”

谢桥把眼神投到别处,听起来十分勉为其难,“好吧。”

第二天,在机场排队过安检,谢桥递了过来,“给你。”

是一个透明干净的玻璃瓶,装着满满一罐贝壳,螺纹斑斓珍白精巧,底部铺着层细细的彩沙,“还有礼物啊,什么时候捡的?真漂亮!”

谢桥不答,只问,“比你房里那个怎么样?”

纪真宜恍惚半秒,立刻捧场,从善如流,“这还用说,当然是我们小桥捡的更厉害了。”

谢桥觉得可以了,就算是敷衍,也没关系。

飞机上,谢桥看座位上的刊报,不动如山。

纪真宜好动,左瞅右摸,百无聊赖,“这是什么呀小桥?怎么还是英文,说的什么?”

谢桥说feminism,女权。

“女权?牛逼!来,帅哥,公主,给我灌输一下高级知识。”特地提点,“念普通话,别说英语。”

谢桥口才实在乏善可陈,看着原文酝酿了一会儿,还是很公式地念书一般地,“早在1791年,法国大革命期间,妇女领袖奥兰普?德古热发表《女权与女公民权宣言》……”

纪真宜热烈响应,“法国大革命!我知道,1789到1794年嘛!哈哈,领袖叫什么,奥什么?奥露西娅?澳大利亚?”

……大学要不别考了吧?

回到学区房,一推门,吓得纪真宜原地起蹦。

祝琇莹站在玄关口等着兴师问罪,柳眉倒蹙,纤盈的身材吼出了倒拔垂杨柳的气势,“还知道回来呀你!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了!还敢带着小桥,纪真宜你胆子要包天了!给我进来!”

谢桥第一次见到这个孱弱温婉的女人爆发出这样可怕骇人的能量,本能往前跨了一步,“阿姨……”

纪真宜连忙拖住他,“没事。”把自己的东西放他怀里,无奈地低声说,“准备好,今晚的菜绝对特丰盛,她估计扛了一车东西回来。”

祝琇莹在外面那样威风,进了房里反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垂丧地坐在床上,低着头,好久才出声。

“妈妈知道委屈你了,我那天太激动了,对不起,真的,我太急了,妈妈不是故意的。”

纪真宜看着她,眼眶涩涨,脸上却笑嘻嘻的,浑不在意的样子,“妈,我没觉得委屈啊。”

她忏悔不已,“你莫叔叔都说过我了,也跟他哥谈过了,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是妈妈不对……”

纪真宜嗤笑出声,“真没委屈,你正儿八经跟我说这个,我还怪想笑的。”

祝琇莹红着眼站起来,愠怒地扇在他肩膀上,“我真不知道你这没心肝的样是好还是坏,我宁愿你跟我吵一架,总好过憋在心里!”

纪真宜从身后扣住她的肩膀,脑袋乖巧地磕在她肩上,“吵什么架呀,架是要和别人吵的,自己人哄哄就好了。好不好,我哄哄你好不好?”

祝琇莹看着他,两只眼睛水红一片,梨花带雨,哽咽得语无伦次,“你真是,我真是,我……”

纪真宜连忙把她抱住,顺她后心,“哭什么呀,别哭了别哭了,谁家小姑娘在这哭脸呢,小桥听见都要笑了。”

祝琇莹被搂进儿子单薄却足够依靠的胸膛,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她摇着头抽噎,“对不起,妈妈没做好,我只想着我自己。我太想和他在一起了,我让你看脸色,我让你受委屈,对不起……”

谁规定的呢?妈妈不能为自己多想一点?

纪真宜竭力张大了眼框也没绷住,让泪从眼角滑出一线,他死死压抑住声腔的颤动,“我没觉得你对不起我,我觉得你做我妈特别好。真的,你做我妈妈,特别特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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