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八年

祝琇莹手术非常成功,住院观察了几天状态稳定,回去前想专门见见谢桥,谢谢他。纪真宜自己都不敢见,哪能让她去见,于是说,别急,有机会的,等我带他去我们家你再谢吧。

祝琇莹说,你这孩子懂不懂礼貌,哪有他来我们家的道理,当然是我们专门去谢人家啦。

最后还是没见,他们回去是坐的高铁,因为做了手术就算医生说搭飞机没大碍,祝琇莹还是害怕。纪真宜把买好的特产礼物拿给他们,进站前往祝琇莹手上戴了个手镯,“你老公送你条项链,儿子送你个手镯,多合适。”

祝琇莹连忙往下摘,“尽乱花钱,要给你买房呢!”

纪真宜弯腰抱了她,“戴着吧,奖励你的,奖励你生了这么大一场病都没吓哭。”他又抱了莫海华一下,“麻烦你照顾我妈了叔叔。前段时间钱花得没规律,只给你买了个小礼物,在袋子里,可能不喜欢,您回去再看吧。”

纪真宜坐地铁回程的路上很平静,觉得浑身轻松,他有一件大事要做。

客厅里竟然坐了个男人,是前些天送谢桥回来的那个人,他温文有礼地率先起身向纪真宜问了好,“你好,我是罗跖。”

纪真宜也坦荡,“你好,我是纪真宜。”

“我是谢桥的朋友。”罗跖笑起来,两只眼睛都眯着,“你好,谢桥的……男朋友。”

谢桥正从拿着本东西从书房出来,随手递给罗跖,“是这个吧?”视线在他们俩之间梭巡,“你们说什么?”

罗跖接过来,在手上翻了翻,是本外文的医学专著,“没说什么啊,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晤。”他看着谢桥,意有所指的,“你怕我说什么呀?”

谢桥眼锋凌厉地扫他一眼,罗跖耸耸肩没再说话。

“谢总。”

谢桥的视线这才落在纪真宜身上,毫无波澜,“阿姨回去了?”

“是啊,谢谢你。”

谢桥没应。

纪真宜今天异常安分,既没有插科打诨,也没有嬉皮笑脸,他坐在那里,难得的沉静和煦。

他一直坐到罗跖走了,谢桥也要回卧室,才仿佛久梦乍回地叫住了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唐突,“谢总,你在这等我一下好吗?我们聊一下。”

谢桥不明就里地顿住了,看着他跑进房间里。

纪真宜把一罐斑斓漂亮的贝壳放到桌上,“这个。”

他笑了一下,“是你之前送我的贝壳,因为有几个小的紫贝,又都装在玻璃罐里,我怕抽屉抽出来时候撞坏了,就没放抽屉里。”

谢桥垂眼看着这个玻璃罐,定定的,唇张了张,一个字也没有说。

他又拿出一个盒子来,是个中型的礼品盒,乌眼珠殷切地注视谢桥,慢慢推过去,“这是你出国的时候答应要寄给你的照片,有很多,做了明信片,现在送给你好不好?”

谢桥滞缓地接过来,他状态恍惚地打开这个盒子,看见满满几摞的明信片。

他喉结滚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抽出一张来。图是一个叫“谢桥”的路标,翻到背面,写着的时间是三年前的七月,下面有纪真宜的字。

“小桥,我今天跟老师来j省出差,路过一个站竟然叫谢桥,其实是个区,我去转了转,可能因为和你名字一样的关系,我觉得这里也很漂亮。原来你的名字真的是诗啊——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是梦都梦不到你的意思吗?”

谢桥看了一会儿,又抽出另一张。

图上竟然是在英国时候的他,他翻过去,后面只有日期和四个字,“看见你了。”

那是谢桥去英国的第二年,纪真宜挂着单反独自走在异国他乡的牛津城,这里的春天诚然十分美丽,枝虬叶碧,花木扶苏,兼具古典与现代的学府城市,处处都渗透着厚重的历史与文化气息。

纪真宜其实并不知道谢桥在哪个学院,他之前知道谢桥的消息全来自于谢桥的高中同学,一个叫杨昊申的男孩儿的朋友圈,他这次也并没有想真的会遇到谢桥,他只是想看看。这里太大了,他英语又不怎么样,频频迷路,到后来根本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

却就这么毫无防备地遇到了,他一转角,谢桥正从一栋修道院似的楼里出来,可能是考试,他穿着一件很大的考试袍,眉目疎秀,顾盼湛然。旁边有几个白人同学,但谢桥身形修颀,在一众白人里仍然十分漂亮出挑。

纪真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就算听得到他也听不懂,他朦朦胧胧地感受到他和谢桥的这个距离已经是两个世界了。

在决定人生轨迹的大事上,谢桥一直是足够冷静又理智的,从来走高处,从不落下风。

纪真宜远远看着他,等人都要走了,才仓皇拿出单反照了一张。

时机特别好,春光璨璨,光线明暖,谢桥半低着头,竟然就这么笑了。

他没想过谢桥会回来,他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纪真宜蹲在他面前,“对不起没有早点拿给你,我以为你现在已经不在乎这些了,我以为你对我不是……”

谢桥抱着那个盒子,几乎要嵌进怀里去,“那为什么现在又给我?”

纪真宜仰起头看他,“因为我要搬去我男朋友房里了。”

谢桥简直觉得自己被耍了,“什么男朋友?”

纪真宜比他还惊讶,“你不知道吗?你怎么会不知道?不就是你吗?”

谢桥一时没懂他的话,英气冷峻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可爱的错愕,“什、什么我?”

纪真宜看着他,眼里神采流转,简直把他温柔地噙进眼底,“就是你啊。”

“你在胡说什么?”

纪真宜明显留有后招,他顾虑地看着谢桥,“先说好,不准生气。”

谢桥的下颌线固执而冷峻地绷着,“什么事?”

“你先说不生气嘛。”

谢桥没说话,纪真宜说,“那就是默认了。”

他把手机拿出来了,又看着谢桥温声说,“不要生气啊。”

继而播了录音。

谢桥先是听见窸窣一阵响,而后是自己的声音,带着酒后的腻乎,像撒娇。

“……三年不行,为什么八年也不行,他的红绳,他的贝壳,我的在哪里?小桥的贝壳呢?我捡的时候手都扎破了血,你把它们丢了,那么多比不上一个。”

纪真宜的声音染了些哽咽的哭腔,他痴怔怔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在等我,哪会这么巧。”

录音里的谢桥马上否认了,“我没有等!我一天也没有等!我只是不喜欢他们,我才不等……”

他喃喃念着,毫无可信度地强调。

“你说拍得好的照片要寄给我,没有寄!为什么没有寄?我又不嫌弃,我等了那么久,我想要的呀……粥明明是你大学给我煮的,你还记错了,说是高中煮的,你不尊重那锅粥也不尊重我!我的彩票呢,我的彩票在哪里?也没有给我,两块钱你都舍不得……”

他记得那么清楚,一桩桩一件件地控诉。

纪真宜心软得一塌糊涂,“对不起,对不起小桥,我嘴瓢了,我没有记错。”他直接抽自己嘴巴,狠狠扇了两下,“都给你,全给你好不好?”

“你追我追得很不好,我很不喜欢!讨厌你……”

“好好好。”纪真宜抱着他,“可把我们小桥委屈坏了,看看,我看看,哭没哭?”

“才不委屈!才没哭!”

曾经有人这么说过,男的像个小屁孩似的吹牛逼不可爱,牛逼的男的突然像个小屁孩似的才可爱。纪真宜深深实践了一把这个不知出自谁口的真理,被喝醉酒的谢桥可爱得死去活来,心都酥成一滩水了。

纪真宜粗鲁地捧起他的脸,情难自禁地左右各啵了一口,又跟搂小宝宝似的把他搂进怀里去,非常不稳重地摇来晃去。

“纪真宜是大笨蛋,我给小桥道歉,对不起,我没做好……”

谢桥听完录音,脸上几乎绷不住,他甚至想上前检查一下这录音是不是合成的。

纪真宜很有些后怕地盯着他,“说好了的,不准生气。”

谢桥的脸色变了几变,显出些微窘无措的薄怒,他抱着那个盒子,仓促地别过头去,只留半张脸给他,耳朵尖都是红的,“那我也不是你男朋友,我说了,你追得很不好,我很不喜欢。”

当时纪真宜执意追问他为什么生气,他该怎么说呢?我等了你八年,你为什么让我看见这些东西出现在我家里,我的呢?

太卑微了。

纪真宜深深看着他,眼圈都是水红的,竟然笑了,“我知道我没做好,老是掉链子,那些都抹掉,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那天晚上,他把喝醉的谢桥扛到床上,用热帕子细细给他擦了脸又擦了手,无声看了一会儿,起身去医院了。

他心里兵荒马乱,其实是落荒而逃。

他有些害怕面对谢桥,他不知道用怎么一种珍重才能对得起这一份承载了八年的深情,谢桥的八年,从青春意气到风华正茂,全挣扎在一份无望的等待里。

深夜的病房里,祝琇莹已经睡着了,纪真宜睁眼坐着一动不动,激烈到极点的情绪几乎要从他身体里破体而出。

生理机体亢奋得太过,腹部有些轻微的痉挛,干呕的欲望一阵阵的泛上来,味觉都好像失了灵,他调匀呼吸,竭力让机体慢慢趋于平静。

可一瞬间忽然福至心灵,他指尖颤抖地按开了手机翻译器,磕磕绊绊地读出那句很不标准流利的“Je t'ai toujours aime”,看到屏幕上翻译出“我一直爱你”的时候,终究还是泪崩如决堤。

再见——Je t'aime 我爱你。

你好——Je t'ai toujours aime 我一直爱你。

作话:为什么今天双更呢,因为我明天要出去玩啦啦啦啦啦啦

(怎么成天骂完受骂攻啊,渣受俩字打公屏上,还硬得进来tui一口再走,谢桥又有啥好骂的?傲娇攻喝你家牛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