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别想碰她

叶犹清好容易回过神来, 抬眼已经看不到那些欢声笑语的莺莺燕燕,全被辞柯半个身子遮得严实。

绣着花卉的绫罗很是服帖,因为动作而顺着香肩下滑, 一枚琉璃耳珰从粉嫩的耳垂落下,在肩上打着滚, 映出半空天灯,流光溢彩。

“不好看。”叶犹清移开目光, 轻轻答,随后又蹙眉, 将她手臂攥住, “你来做何, 还穿成这般?”

“我不穿成这样, 如何混进来呢。”辞柯似乎有些闷气,将叶犹清吃剩的甜瓜扔回桌上。

“叶犹清, 你难不成真打算应了旨意, 同这男人成亲?”辞柯说话时, 红唇张合, 贝齿小巧而莹白。

“所以你是来,提醒我的?”叶犹清有些诧异, 她又看了一眼正推开那些女子的卫衙内,奈何他一介文弱书生,一时难以招架,硬是被淹没在了美人堆里。

辞柯身子微微后仰, 将脸颊落入阴影, 掩盖上面的红润。

“你帮我许多, 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刚出龙潭又入虎穴。这男人可是出了名的放荡, 你瞧这些女子, 都是他往日会带上画舫的常客。”

“所以你将她们骗来,是为了证明给我看?”叶犹清忽然觉得十分好笑,说话间,含了盈盈笑意。

辞柯不言语了,低头擦着粘在指尖的甜瓜汤汁。

叶犹清从怀中拿出帕子,拉过她手来擦净,一时觉得别扭又一心为她好的女子很是可爱,笑意便也难以收回。

“你笑什么?”辞柯别着唇,透过纤长的睫毛抬眼看她,“你若不领情便算了。”

说罢她起身想走,奈何叶犹清还将她手攥着,便又坐回了原位。

“你放心,我知晓他品行。”叶犹清在她耳边说道,“但是皇帝的旨意,我如何能抗旨,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成亲的。”

这时,卫衙内那边解释不清,终于发了怒,用力将身边一女子推倒在地,厉声道:“滚!”

几个女子见他是真的发火了,一时皆愣在了当场,面面相觑,一个拽一个起身。

卫衙内扶稳已经歪了的发冠,手忙脚乱抹平满是褶皱的衣袍:“你们寻错人了,还不快滚!”

“衙内可是不记得奴家,可是您说邀奴家今日来此。”被推倒在地的女子满眼泪花,被搀扶而起。

“何人识得你们,如今我未过门的妻子在此,几个风尘女人来捣什么乱,当心我送你们去见官!”卫衙内涨红了脸,将桌上一盏酒壶摔在了地上,登时四分五裂,一声脆响。

这边的动静惊扰了岸上观灯的百姓,远望着便是一片灯火蜂拥而来。

卫衙内被迫压低了声音:“说,何人假传了我的话!”

几个女子被吓得不敢言语,卫衙内扫视了船舱一圈,视线落在了辞柯身上。

“这女子好生眼熟……”他大步而来,伸手要去抓辞柯的肩膀,谁料半路被另一只手格挡开。

再抬眼时,辞柯已经被叶犹清严严实实挡在了身后,连个发丝都看不见。

“卫衙内,闹剧结束了么?”叶犹清平视着他,冷冷道。

“清清,此事是个误会,想必是有人以我的名义陷害与我……”

“哦,误会。”叶犹清颔首,头微微往一侧歪去,“可我瞧着她们对衙内很是熟悉,就算这次是误会,往日应该经常一同寻欢作乐吧?”

卫衙内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抓耳挠腮,最后道:“清清你放心,我此生只娶你一人为妻,你莫要因此动怒……”

叶犹清一时无言,这男人竟自信至此,以为自己是为了他有别的女人而愤怒?

“按照齐国律法,不管你能纳多少妾室都只能娶一人为妻。”叶犹清淡淡道,随后勾唇,“我也并非不乐意,只是想感谢衙内,让我得见如此场景,也算是得了今晚唯一的一点乐子。”

“时辰不早了,你们继续,我告辞。”叶犹清笑眯眯道,随后拂去衣衫上的一点落灰,转身走出船舱。

临下船前,她没回头,只是将手伸出去,没过一会儿,就有个温热的掌心塞进了她手里,贴在她身边,无视身后卫衙内的怒火,同她一起离去。

二人混进了夜晚赏灯的人群里,河边的寒意很快消失,被暖洋洋的灯火包裹,生出了薄汗。

“你不怕那卫衙内迁怒你?”叶犹清无奈道,那双手仍然紧紧攥着她,跟随在她身后,叶犹清却丝毫不排斥。

却有些想要靠得更近的冲动。

“反正你在,他不敢做什么。”辞柯声音飘忽,小心翼翼避开人群。

这话说得叶犹清生出奇妙的雀跃,她回头看辞柯,却发现辞柯竟一直在盯着她瞧。

那双眼眸顾盼生辉,撩人之至。

许是辞柯的穿着太过惹眼了,路边时不时有男子女子回首,那些眼神像是黏在辞柯身上似的,令人十分不喜。

叶犹清薄唇抿起,回身四顾,将手伸进人群中,像是拔出个推车的货郎来。

“姑娘要点什么?”那货郎想必是赚了个盆满钵满,喜笑颜开道。

“这个。”叶犹清一眼便看见个雪白的毛皮披风,从怀里掏出银子买下,反手披在了辞柯身上。

女子被灯火印得红彤彤的脸颊露在外面,一副任由她打扮的模样,指着远处道:“叶犹清你瞧。”

抬头望去,又是成片天灯飞起,想必是今夜的最后一波,一时间如星辰下坠,漫天银河。

再低头,女子浅笑倾城,眉眼衬得天地都无颜色。

叶犹清还没见过她这般真心实意的笑容,带着本该属于这个年纪的灵动与朝气,带着独属于她的精灵一般的纯洁美艳。

如此地,令人心动。

“叶犹清,传说今夜满天天灯时许愿,九天神明便能听见。”喧哗欢笑四起,辞柯将手卷做听筒,在她耳边说。

“你信有神明么。”叶犹清一心温柔,笑道。

“不信。”辞柯下意识回答,随后又看着叶犹清出了神。

“信。”她又道。

凛冬之炭,大旱甘霖,是谓神明。

她的神明。

“怎么?”叶犹清听她言语变换,乐了。

“你许愿么?”辞柯岔开话题,问。

叶犹清摇摇头。

“那我来。”辞柯双手合十,放在鼻尖,阖目轻念。

“你许的什么?”叶犹清有些好奇,抬头看着天灯问。

“怎可透露?”辞柯别过头去,顾自挤过人群,往城中去了。

“透露一点。”

“我饿了。”

天灯同星辰并肩,渐行渐远,又随着流星陨落,同那些旖旎的心愿一样,落地为泥。

“愿我如星君如月。”

“夜夜流光相皎洁。”

——————

月过柳梢,灯火渐灭,热闹的一夜过去,人群渐渐稀少,最后归于静谧。

御街之上,只剩零星的几个货郎小贩,在收拾乱作一团的车马。

一些吃剩的果核散落在地上,昭示着今夜的热闹。

借着月光,轻盈的脚步声传来,听着是个女子,身量纤长,裹着长披风,遮盖了面容,她快步走过长街,穿行过狭窄的小巷,进入了京城最为热闹的瓦舍的地界。

与大部分深夜便安静下来的地方相比,此处依旧灯火通明,夜夜笙歌,却不是达官贵人爱来的场所。

喧闹的行酒令不绝于耳,女子熟门熟路地绕过几条短街,拐入了深处,此处并不比外面安静,反而一条街都挂着红灯笼,各色的轻纱帷幔随风飘摇,时不时有乐声和欢笑声透过紧闭的窗子溢出来,闻者面红耳赤。

女子停在了最大的一处门前,站定等了一会儿,便见有个人从门里溜出来,对着她点了点头,随后趁着大门无人,引着她进去了。

往里气味更是浓烈,女子不由得掩住口鼻,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

“姑娘忍忍,这种场所难免如此。”说话的人看着便是风尘女子,涂脂抹粉到难以看出本来面容,但是身段却十分年轻。

“无妨。”女子声音柔滑,说罢,跟着她上楼,入了一间雅阁,没有关门,雅阁垂下帘子,让人看不清里面状况。

而隔壁的雅阁要大上许多,门也是敞开着,里面人挨着人,围坐在一张四方桌边,除去三个纨绔外,其余全是女人,此时正大谈特谈着什么。

女子坐得近,将他们话语清晰圈入耳中。

“卫兄,看你今日情绪不佳,怎的,是对那叶家嫡女不满意?”一黑衣纨绔一手拿着杯酒,一手搂着个姑娘,哈哈大笑道。

另一人忙接话:“我听说那个叶犹清原本痴恋秦望?据说秦望爱答不理,想必十分面目可憎,否则怎么美人在怀,不动于心呢?”

“此话不对,上次在秦小将军府中,我见过那嫡女,确是个美人,就是看着冷了些。”黑衣纨绔摇头道。

“呸。”卫衙内吐出口中果皮,哼了一声,“岂止是冷了些,那女子简直软硬不吃,我辛辛苦苦为她置办宴席,不领情不说,还冷嘲热讽,我卫茂彦受过这种委屈!”

“如今这不是美人在怀,消消气。”黑衣纨绔拍了拍卫衙内的肩膀。

“原本娶她是圣上的意思,我瞧她生得还算入我心,这才想好好对待,却被她如此糟践!”卫衙内往嘴里倒了杯酒,同样搂紧了怀中的女子。

“如今没成亲自然,往后成亲便好。”旁人劝慰。

“是。”卫衙内忽然笑了,“待成亲后说什么她都得听得,到时候我定好好教育,叫她知晓什么是以夫为纲,看她还怎么装模作样。”

众人正哄笑之际,忽闻隔壁雅阁传出瓷器碎裂的声响。

“当心。”雅阁内,年长些的女人温声劝说,“来此地的男子都是如此,莫要动气。”

女子已经摘下兜帽,低头捡起地上碎裂的锋利瓷片,再抬起头来,本该温柔似水的,微微上扬的眼角闪过一道凶狠之色。

“姑娘,我们虽答应替您做此事,但您可不能闹出人命啊……”女人眼看着辞柯捏紧了瓷片,惊慌道。

“放心,我自有分寸。”辞柯道,将瓷片搁在桌上。

“那便好。”女人拍了拍胸脯,小心问,“不过这卫衙内倒也该此一劫,不冤的。只是不知,他是如何招惹了姑娘。”

“他不曾招惹我。”辞柯轻轻道,媚眼微抬。

“但他想碰她,便是招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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