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好看么?

惊讶随之而来, 叶犹清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咽下了话语。

“你这下人怎如此笨手笨脚……”眼看着身边男子就要暴起怒斥,叶犹清忽然咳嗽一声, 将他话音打断。

“不过意外, 何必为难个姑娘。”叶犹清盯着辞柯的眼睛,淡淡道。

卫衙内捧着被烫红了一片的手, 一副含屈模样, 不知是忍疼还是忍气, 最后硬是挤出个笑来。

“叶姑娘所言有理。”他重重坐下,伸出手去,婢女忙递过一张白帕, 将茶水擦净。

“叶姑娘, 这摘星楼的菜肴可是汴京城一等一的好, 据说能同宫中御厨相媲美, 待一会儿上菜来,你定要尝尝。”卫衙内说着, 将一旁的茶碗移到叶犹清面前, 看似无微不至, “不过你我二人成亲后, 若是姑娘何时想尝宫中御厨手艺,便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叶犹清没有说话, 低头抿茶。

熏香味萦绕在屋梁下, 同窗外飘进的饭菜香混合,生出一种纸醉金迷的意味,方才起舞的舞女退下, 乐声也换成琴声, 听着是个靡靡小调。

辞柯也已经退至一旁, 穿着同楼里侍奉女子一样的浅绿色罗裙,脸上盖着轻纱,看不清面容。

她怎么在此处?叶犹清顿起一头雾水。

思忖间,房门打开,菜肴的味道扑面而来,十几个同穿浅绿罗裙的女子鱼贯而入,步伐轻灵,如云上仙子,皆如舞蹈,轻轻将菜盘搁下。

“来尝尝这道烟花三月,极为特别,别处可是吃不到的。”卫衙内一副献宝模样,一手捏着衣袖,一手捏着菜盘,将一盘菜放在叶犹清面前。

所谓“烟花三月”,不过是三片水煮鸭肉,上面撒了葱花辣椒,看着便清淡无味。

叶犹清皱眉夹起一片放在舌头上,又皱着眉头咽了下去。果然,十分寡淡。

没有阿狗做的江南菜的一半好吃。

“再尝尝这个,最是滋补。”卫衙内又往她碗里夹了一块看着滑腻的肥肉,叶犹清这下连筷子都不想伸了。

卫衙内眼看着叶犹清撂了筷子,啧啧两声,竟苦口婆心起来:“最近京中多行弱柳扶风之美,可我却最是欣赏前朝女子,以丰韵为佳,你们女子不懂丰韵之好,如此纤瘦,往后如何孕育子嗣?”

叶犹清听他一张薄嘴叽里呱啦,眉头越皱越深,拳头也渐渐攥紧。

若不是她不想让皇帝更加提防于她,才不会扮作接受赐婚的模样来同他赏什么灯。

“卫衙内。”叶犹清出言将他打断,拿着帕子擦嘴,冷声道,“父亲教导我,食不言寝不语,方为雅士。”

正高谈阔论他如何欣赏丰韵之美的卫衙内终于噤了声,开始讪笑。

叶犹清也终于获得了片刻安宁,寻了些还能下口的菜,胡乱吃下。

小半个时辰后,菜品才被撤去,换了些精致点心,连同一壶不醉人的花酿,屋内顿时甜香四溢,熏得醉人,窗外灯火愈发绚丽夺目,不知何时竟有天灯浮于半空,一时明亮过了星辰。

反而觉得夜空暗淡了。

“今夜是什么日子?”叶犹清不禁起身,透过窗子看,少儿的歌声在街道上盘旋,几乎人人手提花灯,从高楼望去,四面街道如同光影流淌的银河。

“你竟不知?此乃齐国旧俗,每年入夏的第一月末,便是连昼节,旨在灯火一夜长明,原本是祈求不会干旱的日子,演变至今,成了有情人共赏花灯的吉日。”

说着说着,卫衙内也随她站起,同她并排而立,挂着笑看楼下人群:“清清,我们也下去凑个热闹罢?河边有我的画舫,那里风景宜人,河灯成片,往年最是人群蜂拥之地。”

就用了晚膳,称呼便由叶小姐改成清清了?叶犹清黛眉微挑。

“不了,我身有不适,先一步回府。”叶犹清实在懒得同他假言假语,礼貌拒绝道。

“那怎么行?”谁知卫衙内神情划过一丝不满,伸手将她拦住,“今夜我可是筹备了许久,请了许多京中的朋友做客,只为博得美人一笑,你若此时离开,要我面子何在?”

“卫衙内只说邀我来此,可未提前言明还有旁人,要我如何给你面子?”叶犹清纤腰直立,看着甚至比眼前的男人挺拔得多,双目冷淡,反而将卫衙内看得失了气势。

卫衙内还从未遇到过这般软硬不吃的女子,平日里对付女人,不过哄一哄,或是用权势压下便是,可如今见了叶犹清,却一直吃瘪,吃得他脸都青了。

“叶姑娘,你我二人是御赐的婚约,到时你被纳入卫府,便要遵循女诫之言,对丈夫宽裕恭下,怎好当着众人拂了我的面子。”卫衙内叹了口气,依旧是苦口婆心,一副叶犹清不懂事,他来规劝的模样。

叶犹清听着这话,不怒反笑。

她忽然好奇,好奇这男人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既然如此,那便请衙内带路吧。”叶犹清红唇翘起,越过他,大步出了门。

出门前,她用余光瞥了一眼方才辞柯站着的方向,却发现那里此时已是空荡荡的,人不知何时离去了。

叶犹清摇了摇头,只当辞柯又在帮周子秋做事,没再多想。

卫衙内关于河灯的话说得倒是不假,越是往城郊走,游荡的年轻男女反而越多,手里提着各式花灯,兔子、虎头、莲花等应有尽有。

卫衙内屏退了其他下人,故而唯有他们两个。

今夜晚风不大,河水缓缓流淌,带着上游的河灯一起,成团汇聚在河流转角处,远远看去犹如河上燃了厉火,火光烛天。

画舫确是金雕玉嵌,绫罗为帘,遮去其中一半内景,硕大的船身在河边随波摇晃,船上灯火犹如熔金倾泻,纷纷扬扬洒在湖面上,荡漾成璀璨的光斑。

当真是膏粱锦绣,尽显豪奢。

“清清,请。”卫衙内带着满意的笑容,伸手扶叶犹清上船,却被叶犹清忽视得彻底。

“卫衙内。”叶犹清看着他道,“你知晓我其实对你无意吧?”

“未出阁的女子皆是如此,待成亲后,你定会满意的。”卫衙内轻描淡写道,并不为所动,依旧伸着手。

闻言,叶犹清表情没什么起伏,她抬眼看向画舫,长腿一迈,跨了上去。

画舫很大,船头船尾共有三个船舱,舱内不过遮了绫罗的四根柱子,一排座椅围成一圈,像极了凉亭,既能看清夜景,又算是个私密场所。

画舫中间铺了红布,身着长衣水袖的舞女跳跃其上,红袖回转,轻歌曼舞。

“清清。这边。”卫衙内指向并无人的一处“凉亭”,面前桌上已摆了瓜果茶点,叶犹清坐下后,便透过眼前舞女的衣摆,看见对面纷纷攘攘坐着许多人,很是热闹。

夜风吹过,坐在船上空旷的一侧,四周空旷无人,顿觉一丝凉意。

“清清,其实早在行宫见你第一面,我便知你这般知书达理的女子世间难遇,谁料后来圣上赐婚,我知晓之时,兴奋之至……”

他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叶犹清压根儿没听,反而看着舞女入了迷,直道那女子每个动作都恰好卡于鼓点之上,很是赏心悦目。

她不由得随着那曼妙身姿点起了指尖。

就在此时,方才还算是安静的画舫忽然嘈杂起来,叶犹清听出了不对,警惕地抬眸去看,却看见几个罗衣裹身的妖娆女子团团簇簇从岸上走来,仿佛主人似的,大摇大摆走上画舫。

她身旁的卫衙内忽然绷紧了身子,仿佛被烫了般一跃而起,并不高大的身躯试图去堵住走进凉亭的入口,低声喝斥。

“何人擅闯!还不快离开!”

谁料几个女子吃吃笑着,不仅并不害怕,反而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去拍打卫衙内的胸膛。

“衙内,奴家以为你许久不来,忘了奴家呢,原来是趁着佳节相邀,真是有心了!”一面上胭脂最浓的女子翘着小指,风情万种地去抚摸卫衙内的脸,将他摸得满脸通红。

“去去去!”他愤怒的同时,似乎十分不自在,频频回头去看叶犹清,然而几个女子不听他的,不仅未曾离开,还一人一个衣角地牵着他,将他推坐在座椅上。

叶犹清起初还有些诧异,不过很快便认出这些女子来自何处,不禁乐了,今晚的烦躁一扫而空,甚至从桌上抓了个块切好的甜瓜,放在嘴边咬了一口,隔岸观火。

晚风顿时燥热,几个女子穿着清凉,脂粉气息浓重,围拢在卫衙内身旁七嘴八舌地叫唤着,生生将叶犹清挤到了角落。

此生难得见此香艳场景,叶犹清顿时也不看舞女了,反而看起了好戏。

“好看?”身旁忽然有人轻声问,声音轻柔。

叶犹清正要颔首,忽而察觉熟悉,于是抬头见,却看一女子穿着类似的衣衫,只是同样的罗裙在她身上,便多出种妩媚而不妖的风情。

女子俯身,罗衫半脱肩,比其他脂粉味清新许多的香气萦绕在周围,叶犹清口中的甜瓜顿时没了味道。

辞柯红唇紧紧抿着,眼中神色晦暗,身子一转,便在一片混乱中坐到她身侧,同那些女子一样状似依偎,将她手中吃剩的甜瓜拿去。

“好看么?”她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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