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忍不住了

“喂喂喂, 干什么呢!”忽闻一声粗喝,只觉得地都抖了三抖,两个乞丐回头, 见一满脸横肉的大汉踏步而来,仿若泰山压顶。

二人急忙停下动作,对视一眼,见势不好便要溜, 被马大一手提起一个,拎在原地。

辞柯看清马大的面容后, 才松了口气, 将捏着花簪的手垂下。

“欺负个手无寸铁的姑娘, 信不信我真将你腿打断!”马小撸着袖子推搡开人群, 顺手抄起一旁靠在墙上的竹竿, 她虽是女子,但一看便知其有一身蛮力,惹得四周路人都退避三舍。

在单州城里,这等场景屡见不鲜,路人也不怎么关注,匆匆走过便罢。

“二位英雄, 我弟兄被这小娘子撞了,我不过是讨个说法罢了, 哪有恶意啊。”乞丐自知不敌, 忙陪着笑脸作揖。

“笑话,一个没这竹竿重的姑娘, 能将你这男人撞残废了不成!坑蒙拐骗坑到姑奶□□上了!”马小右手一转, 便将竹竿挥舞地虎虎生风, 几下摩擦到地面, 溅起滚滚灰尘。

眼看着再近一点便真能打到他腿,乞丐着急忙慌地挣扎躲避,连连道:“英雄饶命!”

马大见他们服了软,自知不能将事情闹得太大,便狠狠将二人掼到地上,二人打了个滚,爬起来撒丫子便跑。

方才“残废”那位,比另一个跑得都快,一溜烟便没了影子。

“姑娘可有受伤?”马小本就是吓唬二人,如今也不理会,回头冲辞柯问。

辞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她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到马小身后,却没看见叶犹清的身影,不由双眸低垂,将失望写在了蒙着斗笠的脸上。

“公子和少镖头在马车旁等您。”马小说着,转身带路。

辞柯转身牵过因为方才的乱子而躲到一旁吃草的马,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马车和两匹马好好地停在食肆边,叶犹清正挺拔地站在那里,低头看着什么,听闻脚步声后这才放下手中东西,看了辞柯一眼。

“姑娘可曾受伤?”叶犹清问。

辞柯摇头。

“那便好。”叶犹清宽慰一笑,将手里油纸包好的饼递给辞柯,“赶路半日,应当饿了吧。”

随后看向辞柯身后牵着的红鬃马,凤眸微睁。

辞柯见自己慌忙买来的马匹被她看着,心里一慌,连忙指了指叶犹清的伤口,做出个走路的手势,又指向汴京的方向。

她这自创的手语让一旁的十里她们一头雾水,唯有叶犹清奇迹般地看懂了,温声道:“你要照顾我,待我伤口好全,再回京城?”

辞柯快速点头,硕大的斗笠上下摇曳。

叶犹清嘴角动了动,似是要笑:“我以为姑娘还在京城。如此便多谢姑娘,到时我会让马小送你回京,定然保你安全。”

若是往日,叶犹清绝不会如此冷淡,也不会只吩咐马大和马小去帮她,而是次次亲自站在她面前。

辞柯牵着自己的红鬃马,拉着马鞍坐了上去,眼睛却一直盯着叶犹清上车,说不清自己的失落感从何而来。

可明明是自己决定了装作别人,不见她的,辞柯轻轻摸了摸马儿棕红的鬃毛,心里弥漫出浅浅淡淡的委屈。

不曾想这种看着她,却不再被她关心保护的失落感,会这样严重。

辞柯,你在做什么。辞柯微微阖目,任由马儿自己溜达,心里的杂乱挥之不去。

前面叶犹清不知为何撕扯了伤口,动作一顿,一旁的马大下意识说了声“叶姑娘”,被叶犹清看了一眼后,马上噤了声。

这时,辞柯忽觉一道刺目的视线在身后烧灼,于是急急转身,身后依旧是喧闹大街,人人忙碌。

她收回视线,若有所思。

第一天的行进十分顺利,一路经过的城池村镇少有张贴画像搜寻的,就算是有,也不过象征性查一查,一看叶犹清是个男子,便挥挥手放行。

叶犹清早在行进前便做好了地图,一路按着地图前行,恰好傍晚进了孟州城,寻客栈住下。

叶犹清的伤口虽已经开始发痒,但长久坐于马车上颠簸,衣衫难免磨蹭掉些血痂,导致小范围的出血,便得辞柯进屋为她上药。

二人对面无言,上完药后,叶犹清却忽然叫住辞柯,想说些什么,却没开口。

“多谢。”叶犹清道。

辞柯摇了摇头,放下药瓶,转身离开。

叶犹清趴在床上,忽然用力砸了砸床板,换得隔壁马小一声惊天动地的长鼾,她便停了手,将头迈进软枕里,掩盖住短叹。

一夜正常,翌日天还没亮,他们便吃了些早膳,整装上路,路上大多无人之境,偶有运送货物的商队从她们身侧经过,迎着朝阳挥鞭。

好在是夏日,走到何处都有景色看,如今便经过一片延绵草地,绿毯里花丛点缀,芳香之气四溢,泥土青草味沁人心脾。

只是脚下道路本是过往行人踩压而成,路上多有碎石泥块,甚是颠簸,叶犹清又犯了晕车的毛病,只得将脑袋伸出马车外,伸手去够长到半人高的草叶。

手碰到清凉露水,才觉得凉丝丝的,好受了些。

十里今日给叶犹清换了张脸,不再是劳作青年,而是个蓝袍加身,风度翩翩的清俊男子了。

“公子又不舒服?”马小说着,透过车帘递给叶犹清一个酸橘,“闻闻这个,应当会好些。”

叶犹清接过橘子,伸手剥了橘子皮,清新又带着刺激的味道便充斥了鼻腔,顿觉方才胃部的翻腾被这气味压制。

“谢谢。”叶犹清如临大赦,放松地靠向车壁。

“莫要谢我,这是今早哑巴姑娘给我的,说是对您有用。”马小笑呵呵道,挥鞭“驾”了一声。

叶犹清闻言,垂眸看着手中的青橘半晌,拿下一瓣放入口中,酸苦的汁水顿时包裹味蕾,她不由得皱了鼻子,刚想吐出,却又咽了下去。

咽下去后,反而奇迹般尝出些甜味。

她就这么沉思着,一会儿酸一会儿甜,不知不觉间,竟将整个青橘都吃了下去。

这时,马车忽得一抖,传来马儿被撕扯缰绳而发出的嘶鸣声,叶犹清急忙稳住身体,掀开帘子去瞧。

“怎么了?”她警惕道。

马小也余惊未散,张着嘴巴停了一会儿,这才回答:“姑娘,地上有个人!”

叶犹清被她这话吓得心里一阵跌宕,忙钻出马车,却被马小伸手护住,指着马车前方道:“瞧,我方才同姑娘说话,险些没注意压了过去!”

她心有余悸,这时后方的十里也驾马快跑几步,停在了那躺着的人身边,低头去看。

“是个女子。”十里沉声道,她跳下马,半蹲下身,将那人翻了个个儿。

果真是个女子,头发缠乱在肩头,脸只有巴掌大,下巴尖尖如初夏荷叶,面容清丽如三春之桃。

只是如今沾满汗水,更像一朵风中瑟瑟的小白花。

往下看去,她衣袍被撕扯开来,撕扯像是人为,有些地方露出肌肤,上有一些血痕,看不出是什么所致。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哪里来的女人?”马大震惊道,看见女子肌肤后,面红耳赤地转过脑袋。

十里将手指放在女子鼻尖探了探,又摸向她脉搏,抬头看向叶犹清:“人活着,伤也只是皮外伤,只是不知为何,脉搏极为不稳。”

叶犹清绕开马小,慢慢下了马车,走到躺着的女子身边,女子身上是普通民间会穿的布料,看着不像富贵人家。

叶犹清拉开衣衫袖口,甚至在她衣襟摸了摸,除去沾了些血外,其余空无一物。

连个能证明身份的物件都没有。

“怎么办?”十里蹙眉道。

叶犹清也着实犯了难,这人不知身份,贸然救下,万一惹来灾祸可如何是好,但是就这么放着不救,良心又难以过去。

“先带上她,等到前面村镇寻个大夫放下。”最后,叶犹清下了决定。

“好。”十里说着起身,示意马小上前抬人,随后叮嘱,“她来路不明,绝不能同你坐同一辆马车。”

“可若是放马背上,会不会村镇未到,先将人颠死了?”马大抓着头,犯难地说。

几人商讨几句,最后前半程放在马上,后半程委屈叶犹清坐在十里身后,将女子放在马车里,就这么一路磕磕绊绊,进了陕州。

因着附近便是函谷关,地势险要,故而此处巡查就比之前的城镇严格许多,进城的车马行人排成长列,逐一筛查,不过再严格也比不过京城,面对羸弱的叶犹清少爷也不过扫了两眼,便放之入内。

倒是车内来路不明的满身是血的女子,被按着头查看了好一阵,这才放过。

进城时天色尚早,一行人一进城便直奔客栈整理行装,进食喂马,叶犹清则躲入房中,洗浴换药完毕,见已是傍晚,便下楼用膳。

这家客栈生意不景气,客人寥寥无几,偌大的门堂显得很是空荡,叶犹清刚站定,便听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身一看,白衣女子正拐过台阶,二人对视。

隔着面纱,看不见女子眼神,叶犹清冲她点了点头。

无法被旁人看清神情,辞柯便肆无忌惮地看叶犹清看入了神,最后一级台阶不曾走稳,脚下一空,踉跄倒下。

叶犹清下意识伸手,却也是隔着老远扶住她肩头,等她站稳后,手像是烫到似的缩了回去。

“姑娘小心。”叶犹清说罢,便后退两步拉开距离,寻了个空位坐下。

辞柯愣愣站在原地,心像是被什么揪了一把,又气又疼,气的疼的却都是自己,手指暗暗撕扯着衣袖。

她觉得,她就要忍不住了。

辞柯还站在原地没有动,便又见身后走下个人影,那人已经换上了干净衣裳,于昏迷中清醒,身姿犹如水草般娇弱飘摇,莲步挪着往叶犹清身边而去。

还不等叶犹清看见她,她便忽然摇曳一跪,双手捏着叶犹清衣袖,眉间万千愁绪,开口便是泫然之声。

“奴家多谢公子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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