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好久不见

这动作来得太快, 即便是一旁贴身保护的禁军都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皇帝赤红双目,狠狠将周子秋推开。

寝衣单薄, 发簪是特意被磨尖的,轻轻松松便没入胸口,皇帝喉咙发出几声残破的喊叫,被身后禁兵扶住。

“快!保护陛下!”领头禁兵大喊, 冲上前挟制周子秋, 女子已经周身无力了, 瘫软着被按在地上, 目光渐渐涣散。

她慢慢挪动身体, 看向六皇子身侧扮作侍卫的十里。

二人目光交织的一刹那, 十里才从窒息中挣脱,目眦尽裂般上前,无人看清她做了什么,擒住周子秋的两人便齐齐折了脖子, 然后用力将周子秋从地上拉起, 将手伸入她口中,抠出并未被吞下去, 但融化了一部分的药丸扔掉。

寝殿纷乱成了一团, 禁兵暗卫蜂拥而入,保护皇帝撤离,一旁的六皇子知晓如今已没有回头之地,索性咬牙挡在门口,两脚踹倒扑上来的暗卫, 硬生生将众人堵在了屋中。

随后一声呼哨, 便有黑衣侍卫从门外涌入, 将本来就混乱的场面折腾得更如一锅粥,敌我不分,混战成一团。

“来人!来人!”禁兵嘶哑喊道,然而似乎有人拦在了福宁殿之外,隔着老远都能听见短兵相接的乒乓声,殿里的人跑不出去,殿外的人一时也进不来。

皇帝被保护在角落,近身保护的暗卫将止血的药倒在他伤口上,又摸出人参塞进他口中含着,将他气血吊住,这么折腾一气,皇帝才从半昏厥中挣脱,喘着短气道:“先将那乱贼杀了!”

此话一出,几人全部涌向十里,十里怒意上了头,于狭小的角落中飞身旋转,抽出腰间匕首,刹那间血珠四落,将靠近者全部封喉。

同时抡起一旁沉重的木椅,暂时扫清眼前障碍,同时挡掉不知那里飞掷而来的短刀。

六皇子也索性甩开了膀子加入混战,她身手虽不及十里,但禁兵面对她仍留几分情面,倒也一时将人清了个七七八八。

本就不大的殿内,一会儿便填满了尸体。

十里趁着空隙,弯腰躲进倒下的桌案之后,火急火燎地将手指伸入周子秋咽喉,已经闭上眼睛的女人忽然翻转过身子,伏在十里手臂上大口呕吐,胃里本就空荡了,吐出的几乎都是水。

到最后成了干呕,夹杂着她的抽泣。

怀里的人瘦得能摸出骨头,十里将她脸抬起来,手忙脚乱用衣袖替她擦去污秽。

周子秋则身躯颤抖,捂着愈发喘不上气的胸口,却还是大笑起来,眼泪和汗水混在一块,笑声痛快支离破碎。

她眼里已经看不清东西了,面前似乎出现了火光,还有一地猩红的血,但过往的十几年里,再比不上今日的畅快。

她忽然将手伸向前,摸到了十里高挺的鼻梁。

“你终于肯见我了。”她道。

“子秋,再忍一会儿好不好。”十里身体僵直着,不断揉搓周子秋的脸,没意识到眼泪正哗哗地浸湿衣襟。

周子秋努力睁了睁眼睛,最后还是放弃了,手软软垂下,落进十里手掌。

“我好累,小十。”她呓语般开口。

“许我睡一会儿吧。”

不断有碎裂的木屑和飞起的短刀落在身边,十里却好像看不见似的,一直紧紧盯着周子秋枯瘦的面容,直到六皇子抵不住众人,大声叫喊,十里这才大梦初醒,将周子秋放在地上。

六皇子飞踢一脚,摆脱了缠着她的暗卫,退回十里身边:“我来保护她,你去!”

话音刚落,十里的身体就化为了残影,手里短刀好似一张大网般密不透风,让旁人近不得她半分。

殿中暗卫见她武功高强,于是群起攻之,奈何十里好像豁出命了似的,被砍伤也觉察不到疼,反手封喉,鲜血溅了满墙满地。

十里一心只盯着被簇拥在角落的皇帝,打斗缝隙将刀剑扔出,然而被簇拥的暗卫一一挡下。

外面的声音愈发杂乱,挡在福宁殿外的人似乎抵挡不住了,大批禁兵涌进福宁殿,冲入门内,涌向十里的同时,把皇帝护送出门。

几人便完全被困在了殿中,十里将身边最后一个人杀掉,然后用力将尸体推出去,随后关门,拖过桌案挡在门前。

外面禁兵在撞击,六皇子也冲过来,同仅剩的几名侍卫一起死死抵住,皆已是汗流浃背。

“叶犹清能赶到么?”十里一身凌乱和血迹,哑声问。

六皇子连连摇头,汗水流进眼中,她只得用力挤掉,随后用后背顶着。

“不知道,两个时辰,如今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闭着眼说,外面吵闹声越发震耳,此次于她们所有人而言都是困兽之斗。

“抱歉,你本能继位的,却将你牵扯进来。”十里不断喘息,闷声道。

六皇子发出一声嗤笑,黝黑的眼睛透过结实的墙壁往外看:“即便太子死了,这位置也不一定便是我的,何况姐姐于我有恩,贵妃平日里对我也极好,怎能见死不救。”

“今日就算死在这里,也值了。”六皇子沉声道。

撞击一下比一下沉重,头顶瓦片也传来哗哗声,应当是有人在奔跑。

眼看着快抵不住,又忽闻锣鼓声,伴随着刺耳的尖叫,头顶的脚步声骤然消失,反倒另一个方向纷杂起来。

“走水了,走水了!”几个内侍敲锣呐喊。

又走水?十里一惊,同六皇子对视。

“又?”

十里点点头,此时身后的撞击感减少了一些,着火之地似乎就是福宁殿,听声音似乎是隔着个过堂的后殿。

“也许又是小清的法子。”十里猜测,一面看向地上失去直觉的周子秋,低声祈祷,“求求她,快一点。”

皇宫从未如此混乱过,到处都是禁兵在奔跑,有的举着长刀弓箭包围福宁宫,有的则拎起木桶,从殿门口的太平缸里舀起清水,绕进后殿灭火。

然而这火似乎是从殿内烧出来的,发现得晚,待能被外面的人看到之时,大火已经熏黑了门外的槐树。

滚滚浓烟从福宁殿升起,黑烟遮天蔽日,原本于大庆殿参加寿宴的文武百官及其家眷看见此景,皆恐慌不已,然而禁兵已然围拢大庆殿,不许任何人外出。

此处远离福宁殿,故而皇帝也被送到此处,遮着一盏屏风,几个太医围在四周止血包扎,众人则立在大堂,惊慌同时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长脸内侍跑掉了一只鞋,此时正苦着脸语无伦次地安抚众人:“请诸位待在殿中,万万不要出门,方才宫中来了刺客伤了圣上,福宁殿不知为何也走水了,火势太旺,但禁兵已赶去灭火,只要诸位安心等待,绝不会有危险。”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话音刚落,便忽闻号角声吹响,有个身着甲胄的禁兵闯入跪下,气喘吁吁道:“陛下,有,有乱贼闯进了宫门,人数众多,正往宫中赶来。”

此话一出,殿内便彻底像是炸开了锅,此处大多是文官老臣,听见这话都吓白了脸,女眷的哭声和众人吵闹声顿时充斥大殿。

“肃静!”屏风后的皇帝忽然出声,随身暗卫抄起花瓶砸碎,这才止住殿内喧杂,人们纷纷让到大殿两侧,时不时传来低声的哭泣。

扎入胸口的发簪并不长,没有伤到心脏,故而皇帝此时只是疼晕过几次,意识尚且清醒。

他被搀扶着坐起,盯着那报信的禁兵,低声道:“宫门守卫干什么吃的!”

那禁兵颤颤巍巍道:“回陛下,殿前司已派出大半禁兵前去阻拦,剩余禁兵及皇城司众人则包围大庆殿,保护陛下!”

“来者何人?有多少?”皇帝压抑住喘息,粗声问。

“不知是何人,不过一二百,但是武功高强,又有六皇子的人从宫内里应外合,这才没有防住。”那禁兵道。

“逆子,全是逆子!不管是谁,都给朕格杀勿论!”皇帝怒声道,却被牵扯了伤口,弯腰忍耐。

那禁兵闻言,连忙应下,转身冲出殿门。

殿内一片焦灼,群臣缩在角落,女捐们簇拥在一起,时不时传出几声抽泣。

殿外则横尸遍地,一帮布衣之人手拿长刀,骑马蜂拥穿过皇宫,手起刀落,硬是砍出了一条血路,宫内禁兵竟抵挡不住,连连后撤。

加上一旁火势渐大,蔓延到了其他宫殿,更是扰乱军心,千人的禁兵几乎没有了队伍,只能苦苦抵挡。

殿门又被敲开,浑身是血的禁兵冲进殿中,对着皇帝颤声道:“陛,陛下,方才宫外快马传来消息,说是乱军突破了厢军的包围,此时正往汴京涌来,马上就要包围皇城了!”

殿中再次蔓延起哭叫声,皇帝的面色也由愤怒变为惨白,手上的血管暴起,慢慢起身。

为何会变成如此?

“何人?”他喃喃道。

话音刚落,大殿的门忽然被撞开,几人强冲而入,引发一串哭叫,只见几个黑影同暗卫交汇,与此同时一人缓缓走进,一身染血的黑白衣袍,腰身纤细而有力,手里拎着把滴血长剑。

看见她的一刹那,皇帝先是愣神,随后瞠目结舌,猛然后退。

殿中也有人认出了她面容,尤其是靠近皇帝而立的国公府几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赵卿柔腿脚发软,被一旁的琴心扶住。

叶犹清发丝散了几缕,她却毫不在意,拖行着长剑摩擦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勾唇笑了。

“陛下,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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