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你留下来”(过去)

又一封情书从书包的缝隙间掉出来。

纪时昼没当一回事,方霁却把它捡了起来。浅蓝色的信笺满载少女的心思,他递回到纪时昼面前。

纪时昼只跟他讲了两个字。

“扔了。”

方霁露出难办的神情来,纪时昼从他手中抽出那封信,看也没看径自丢进垃圾桶。

六月刚刚过去一半,犁县已经很是燥热,黄昏之后没有一丝风。

方霁已经在纪时昼家里住了小半个月,一开始只是周末来,后来变成两天一次,最后变成每天放学等在纪时昼的学校门口。

眼下两个人刚刚打完球到家,纪时昼把书包卸下来扔在一边,一封情书也随之掉下来。

它最后的归宿是垃圾桶。

这不是他扔进去的第一封。

方霁忍不住朝那封浅蓝色的信看了看,纪时昼问他:“你要捡出来吗?”

方霁回过神,摇摇头。

“那就好,你敢去捡就给我滚出去。”纪时昼半开玩笑地说,最近天气很热,他心情总也不好,前阵子放端午节的假,回了师家两天,回来后脾气就很差。

纪时昼说完又立马改口了,“我开玩笑的。”

他也去看垃圾桶里蓝色的一角,随即跟方霁说:“你留下来。”

方霁不知道纪时昼是怎么了,总之放完狠话的下一秒就后悔了,又恢复往常的神态叫他先去洗澡。

等方霁洗完澡出来,纪时昼正坐在沙发上读那封信。

他第一次拆开了,女生清秀的字密密麻麻写了满张纸,一行行匆匆看下去,定格在最后的那句告白上面。

纪时昼把那封信团进掌心,再一次扔进垃圾桶。

方霁走过来,身上带着刚洗过澡的潮气,终于凉快一点。纪时昼忽然上前,一只手按在他胸前,说:“我喜欢你。”

方霁还在发懵,纪时昼还在一字一句地念:“你打篮球的样子好帅,有机会教我打篮球吧。”

方霁意识到纪时昼是在念那封信上的内容,张了张嘴巴,“小昼,这样不礼貌。”

他们学校里谈恋爱的男女很多,隔壁艺校偷偷恋爱的人也有。方霁知道纪时昼在学校里很受欢迎,少年有一张精致到挑不出错的脸,高挑的身材和优异的成绩。

他不知道纪时昼为什么这么排斥这件事,不是排斥恋爱,而是排斥有人喜欢他。

纪时昼只是扯扯嘴角,在他湿漉漉的头发上揉了一把转身去了浴室。

等纪时昼从浴室出来,方霁遖峯篜里已经在做晚饭了。

做饭阿姨的任务现在完全由他替代,纪时昼夸他做饭好吃且不止一次。这在方霁家里是从没有过的待遇,方霁有一种荣誉感在身上,越发研究起新花样。

纪时昼倒是没打击他第一次在家炒菜,还不熟悉厨房用具,糖放了好多简直要齁死人。

方霁把火熄了,身上又出汗,洗澡算是白洗了,眼看着纪时昼把窗户都关上,打开空调,还很倔强说:“也没有很热……”

“我热。”

纪时昼干脆地截断他的话,走到客厅拿水杯,意外发现那张被自己揉皱的信平铺在茶几上。

他静了片刻转头叫方霁。

“你把它捡出来了。”纪时昼面无表情。

方霁则一脸无辜:“是你先捡的。”

纪时昼辩驳不过他,提了一口气又呼出来,“下次别捡了。”

他瞥见方霁脸上残留的迟疑,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比如偷偷踢了一脚狗屁股,不然干嘛露出一副自己的情感被伤害到的表情。

这种控诉之下纪时昼只好又说:“我看了不代表我对她有意思,再说她也不是真的喜欢我。”

方霁不懂,“都给你写情书了还不算喜欢吗?”

纪时昼把桌上的信重新拿在手里,百叶窗没有拉严,有一束光正好打在他眼睛周围。他微微眯起眼,浅棕色的瞳仁像浸润的蜜糖,脸上有婴儿似的绒毛,直挺的鼻梁,微薄的唇以及锋利的下颌角,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不禁令人感叹父母的基因强大,塑造出这样近乎完美的存在。

方霁微微晃神,错过了少年再度把信折起扔掉的动作。

“我们连句话都没说过,她喜欢我什么?性格么?”纪时昼略显刻薄地讲。

那当然只能是因为这张脸。

方霁还记得那条手链的主人也喜欢纪时昼,不过在纪时昼让她少管自己的事之后,她的态度就发生了巨大转变。不仅在学校里否认对纪时昼抱有好感,还在校外宣扬他和方霁混在一块,参与了好几场打架。

“纪时昼的性格简直糟糕透顶。”这话传了好一阵,甚至连刘航他们都知道。

方霁却不能理解,“小昼你别听他们的,你性格不是挺好的吗?”

纪时昼哑了半天,最后只能说:“只有你一个人这么认为。”

连他自己都认了。

两个人在半截式的岛台前坐下,方霁一个劲把菜往纪时昼眼前推,纪时昼终于忍不住:“你是我妈妈吗?”

他叫第一声方霁就停止了一切动作,纪时昼继续说:“我会自己夹菜,不能把自己饿死,你吃你的。”

方霁被震得好一会儿说不出来话,纪时昼倒是把饭都吃完了,心情莫名变好,朝方霁说:“放心,我很久没这样喊过她了,她也不会这样操心我。”

方霁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放心的。

他似乎真的管得太多,以前许橙就嫌他管得多,纪时昼只比他小两岁,两个人又没有亲属关系,方霁确实应该反思自己,不能真把纪时昼当弟弟看。

反思的结果是有天纪时昼问他,为什么不给自己拧瓶盖不给自己盛饭还不传球给他。

方霁没想到他一笔笔记得这样清楚,面对纪时昼的质问直接傻了眼。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好伺候的小祖宗,照顾太多不行照顾太少也不行。

只有方霁受得了他,无限包容过后还会亲昵地“小昼”、“小昼”喊个不停,在纪时昼面前永远袒露柔软的肚皮。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时只有纪时昼站出来了,是他握住那柄刀,是他收留了方霁。

始终是方霁欠了他的。

七月初的某天,纪时昼上晚自习,方霁提前回来了,开门后发现玄关多出一双皮鞋。

他关上门,听到楼梯上的动静很是戒备,男人就那么走下来了,边走还边说话,声音浑厚有力。

“你是方霁吧?”

方霁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一时想不起哪里听过。

直到男人站到他面前,朝他伸出手,尝试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却依旧很严肃,搞得方霁也很紧张。

男人自我介绍说:“我是纪时昼的爸爸。”

方霁脑袋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叔叔好。”却忘了回握那只手。

纪国华有一张国字脸和硬朗的身体,穿着休闲的西服,样貌老成,更重要的一点是,他的身高只到方霁的下颌。

他和纪时昼没有半点相像。

晚些时候纪时昼回来了,看到坐在客厅里的纪国华,瞬间陷入一段不短的沉默,最后化作一句“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接我电话?”

两句话一同脱出,谁都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纪时昼四下张望一番,逐渐有了敌意,“方霁呢?”

“他说要去买菜,我没拦住他。”纪国华仍旧坐在沙发上,背对着纪时昼,“你怕我赶他走?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我不知道,我压根不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纪时昼迅速回嘴。

“你前些天回家又胡闹了。”纪国华的声音依旧平稳,“你把你舅舅给打了?”

纪时昼掀起眼皮,“知道干吗还问?”

纪国华两只手都握在大腿上,始终没有转过头和他对视,“你也该有点分寸,你舅舅以前当过兵,只是不愿意跟你一般计较!”

“哦。”纪时昼的语调不变,“那就是他活该。”

方霁回来后,看到玄关七扭八歪的运动鞋就知道纪时昼回来了。

但客厅静悄悄的,要不是有电视声,方霁都不敢确定有人在。

纪国华甚至没有留到晚饭时间,他声称自己还要个饭局,不便久留,和方霁打过招呼就走了。

临走前他交给方霁一张名片:“要是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就行。”

门关上后纪时昼立刻出屋了,还没走下楼就命令方霁把名片撕了。

方霁还在犹豫不决,纪时昼已经快步走到他面前。两个人都听到门外车子启动的声音,方霁眼看着纪时昼把那张名片团进手心,像那日攥住那封告白信,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投入垃圾桶。

“别去管他。”纪时昼说,“他只是不想看到我这张脸。”——

忘了说明天也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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