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她又没说错”

“那个钥匙扣,”一同出差的女同事在展览厅与纪时昼搭话,“是给女朋友买的吗?”

纪时昼转过头,女同事和他一样是实习生,两个人年龄相仿,还是同组成员,一路上常常被老员工起哄,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纪时昼直接说自己已经有对象了。

话也没说错,他养了属于自己的小狗。

“我看你对其他东西都没什么兴趣,唯独在那家礼物店挑了好久……”

女生还在继续说,纪时昼的思绪却翻飞到别处。

出差一周,他和方霁的联系没有间断过,仍然有强烈的焦灼感,乃至于面对人群不想多说一个不必要的字。

他不想回答女生提出的问题,哪怕对方只是出自于好意。但还是礼貌地回应了,是大学三年锻炼出的条件反射,保持笑容、保持耐心,学会忍耐和等待时机。

他能做到最好做到完美,做到令师家人挑不出大错。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总也做不完满——在外和方霁保持距离。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还是工作时间,他没有立刻拿出来看,等场景布置的差不多才到走廊一侧拿出手机。

短信内容只有短短七个字,却足够让他不镇定。

方霁:【小昼,你妈妈来了。】

纪时昼把师琼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拨打电话的下一秒就被挂断了。

最近的安逸日子令他忘记警惕,深知那个疯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偏偏这次活动的策划人是他,他没办法平白无故告假,于是只能耐着性子给方霁回消息。

【别理她,她觉得无聊自然就会走。】

发送完这条消息,从走廊处出来,极差的脸色还是吓坏了同事。

纪时昼没办法冷静,师琼的疯他很早前就领教到了,他和女人一起生活了整整四年,每一天每一秒都是煎熬,哪怕是离开华都去往犁县的前一刻,师琼都没有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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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阵的暖风袭来,把晾晒的衣服吹得翻飞,把洗衣液的香味吹得越发浓郁。

“我家以前的保姆也姓方。”

方霁听不懂眼前女人说的话,“方”这个姓又不是什么特殊姓氏,只能干巴巴回一句:“是很巧。”

师琼继续说道:“她是纪国华从老家带来的,一直照顾我儿子到他十三岁,算我家半个奶妈,干事利索,菜也炒得好吃,唯独有一点,就是嘴太碎,喜欢拉着别人唠家常。

“后来被纪时昼抓到偷东西,就把她辞退了,但是你知道吗,他只是腻了,不想要保姆待在自己身边才随便找了个借口。”

方霁皱眉,下意识想反驳,但他什么都说不了,他不知道纪时昼的过去。

师琼说了太具体的事件,他不再拥有为纪时昼辩护的资格。

“纪时昼跟你说过没?他的身世,他不是纪国华的儿子。”师琼说得很轻易,像点一杯咖啡或者要一张菜单,观察方霁的神情,笑容一点点扩大,“那你知不知道他的亲生父亲是谁?”说完自问自答,“你一定也知道,他什么都跟你说了。”

“他不肯接受现实,逃到纪国华的老家去。”师琼扬起颈项,如同天鹅的脖颈,白而曼妙,“你们有个村子,一村人都姓方对不对?”

小城镇里没有秘密。

方霁整个人僵在原地。

风依旧在吹,圆圆还是时不时地叫。

方霁感觉脚底麻木,不明白师琼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我儿子的性格还蛮像我的,我了解他。保姆还在我家时经常会讲村子里的事,你说你叫方霁,我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你母亲是不是改嫁,继父是不是打你?”师琼看进他的眼睛,“他在没有遇见你之前就已经知道你了,难怪你们会有交集,是他主动去找的你吧?”

方霁喉咙处发梗。

纪时昼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这些,但这一切都说得通了,难怪那时少年几次三番出现在他面前,他那个时候就很清楚自己在挨打。

他对他抱有一定的好奇。

而后师琼不等方霁有所反应,“我以前养过一只博美,纪时昼不喜欢它,等到有天我发现时狗已经在院子里臭了。”

“我儿子就是那样的人,他宝贝的东西一旦有天不宝贝了,那就什么都不是。”师琼话还没说完,手机忽然响起来,她看到上面出现的名字,眼底浮现出一丝惊异,下一秒就摁断了,“他居然会给我打电话,看来是真的很宝贝你。”

两句话堆叠在一起简直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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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时昼还是提前回来了,踏着夜色回到属于两个人的公寓。

方霁已经睡着了,卷着薄被把自己睡得满身是汗,一截腰肢露出来,发丝里也藏着汗。纪时昼一点都不嫌弃,手指摸进衣摆,俯下身吻了他的额头。

方霁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看到纪时昼。

“小昼?你怎么回来了?”他还迷迷糊糊,头疼得厉害,实际上刚睡下没有一小时。

“工作提前结束了。”纪时昼面不改色撒谎。

他提前交接好所有任务,连夜赶回来,上司脸色铁青,一点面子都不给了,问他是不是死了妈才这么着急回去,纪时昼倒是想。

实习工作保不住了,师家那边要是知道还不一定什么反应,但纪时昼管不了那么多,他一刻不回来一刻无法心安。

师琼是个疯子。

他垂下眼,按住方霁的后颈,撬开唇齿间的缝隙,加深亲吻。

他也是。

唇分后,他问方霁:“还困?”

方霁点头又摇头,在床单上蹭了蹭腿,腾出地方给纪时昼坐。

就这样缓了好一会,方霁开口:“小昼,你妈妈来过了。”

“我知道,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方霁迟了一下,缓缓道:“她说是家里人让她过来看看。”

纪时昼的眸色一沉,是他太得意忘形,即便是离开学校,师家也照样有方法监视他。

方霁说得没错,喜欢男人是不被允许的。

他们一点都不想看他和方霁有什么不必要的牵扯,这几年之所以在忍他,是因为纪时昼对待方霁的方式没有太出格。

最起码在旁人眼里是这样的。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的完美是假象,暴戾被隐藏。

只有方霁知道真正的他是什么样子。

“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方霁问。

“没有,是我没有处理好。”纪时昼想都不想开口,眼神深沉还在思索整件事,没有察觉到方霁的目光。

“她没再和你说其他的事?”

纪时昼的话令方霁一下回过神,他不擅长说谎,张了张口,“她提到了你爸爸……”

纪时昼闻言皱眉,“她说什么了?”

“也不算是,她问我知不知道你的身世。”

纪时昼原本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下一秒就感到一阵荒谬。

他竟然会觉得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明明曾经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它。

“她怎么说?”纪时昼说话的语气是自己察觉不到的冷酷,仿佛不是在讲他自己,“她跟你说我是她和师毅乱伦生下来的?”

尽管方霁很早前就知道这件事,在看到那张全家福之后就明白过来。

纪时昼完美继承了父母的优良基因,聪明的头脑,精致的外貌。

这于他是一种诅咒。

方霁抬手捂住纪时昼的嘴巴,纪时昼没有躲,眼底划过讽刺的笑意,按住方霁手腕的力道却轻柔。

“她又没说错。”

纪时昼还记得去往犁县前的那个下午,师琼特意回到家,看他正在收拾行李。

“你真的以为他是为了你好吗?”

“你和纪国华一点都不像,你自己不会没察觉吧?”

“他连你的脸都不愿意见到,你居然还奢望从他那里得到爱?”

女人脸上带着讥笑,“你根本不是他的种,他怎么会容得下你?”

“他恨死你了。”——

不知道有没有人记得,起初是同学提醒,说方霁最近在打听他,叫纪时昼小心点。

纪时昼当时说的是:“方霁?”

他重复了一遍名字而不是直接问方霁是谁。

后来几次也是为了确定方霁是不是自己知道的那个人。其实手链事件时他基本就能确定了,因为小狗身上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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