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许星哲本来没想感冒，但从电玩城回来的那天晚上，他想了一夜该用什么理由才能显露出不刻意的疏远，结果理由没想的出来，倒把自己折腾受凉了，随后感冒，鼻子堵塞头重脚轻，难过得要死。
陆照深连个安慰的电话都没打给他，许星哲就更难过了。
傍晚的日光逐渐在城市隐退，只留下橘黄色的余晖，房间的窗帘拉起来一半，没有开灯，陆照深几乎看不清许星哲脸上的表情。
“我昨天下午没去学校，落了两节数学课和一节英语课，今天上课的时候就有点跟不上了，没办法只能找你帮忙，对不起。”
陆照深一言不发地把房间灯打开，看到许星哲下垂的眼尾，还有和语气一样低落的表情，这样的许星哲让陆照深觉得有些陌生。
他没有回应许星哲那句莫名其妙的对不起，只是说：“去披件外套。”
许星哲愣了几秒，然后才转身到衣柜里翻出一件针织外套穿上。他平时喜欢穿花里胡哨又宽大的衣服，再加上脸上有婴儿肥，所以看起来不瘦，今天陆照深第一次见他穿着单薄的睡衣，露出细白的脖颈和脚腕，看上去竟然有点可怜。
“也不是一点都跟不上，数学老师讲的我大部分能听懂，但是做题做不出来。”许星哲把教科书摊开放到桌子中间，然后乖乖地坐在旁边等陆照深给他讲。
他坐得有点远，没像以前那样恨不得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粘在陆照深的身上。
陆照深先讲公式，再讲例题，才讲完两个例题，还没展开，许星哲就说自己懂了。
“真听懂了？”陆照深一愣，随后皱眉道：“这一节还挺重要的，每年高考都会考。”
许星哲拿过陆照深手里的草稿纸，认认真真看了一遍，“你能不能出个题给我试试？”
陆照深说好，随即出了两道题，后面一题是根据他昨天做的高考模拟卷上的题目改编的，对许星哲来说难度过高，陆照深放下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给许星哲出这么难的题。
大概是看不惯许星哲突然的自信，想给他点教训。
许星哲拿到题没有撒娇，也没说“要是全答对就得一个亲亲”，提笔就做，陆照深在旁边看着，心里纳罕：怎么生个病像换了个人？
五六分钟之后，许星哲长舒一口气，把纸送到陆照深面前，满脸期待地等着陆照深批改，却见陆照深怔怔地望着他，许星哲晃了晃陆照深的手指，陆照深才回过神来。
“……全对。”
许星哲这才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习惯性地搂住了陆照深的胳膊，把脸贴上去，得意地说：“我好厉害啊。”
陆照深还在看许星哲的解题步骤，忘了挣脱，还是许星哲先想起钱思佳说的“千万要忍住”，然后有些反应过激地松开了陆照深的手臂。
陆照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还是你厉害，比老师讲课还清楚。”许星哲把教科书放到一侧，把公式抄到小本子上，然后又合上书，从包里掏出今晚的作业。
“对了，这两天你没来，我想了好多，”许星哲突然放下笔，语气诚恳地说：“我之前做的太过分了，先是撒谎骗你，后来又逼着你天天来我家给我补课，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从小到大都很惹人讨厌，我妈都嫌我烦，更别说你了。”
陆照深莫名地感到心头涌起一阵焦躁，说不清道不明，无处发泄，他打断了许星哲的话，说：“没关系。”
“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像疯了一样，满脑子都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两天生病，反倒把脑袋清了清空，才意识到自己做了那么多蠢事，陆照深，我保证！从今天开始我一定好好学习，再也不乱来了。”
“嗯。”
“如果我们能考上同一所大学，那个时候你愿意和我谈恋爱吗？”
陆照深沉默许久，等到许星哲都垂下脑袋准备继续做作业了，他才开口：“星哲，十个我加起来也没有你自己的前途重要。”
他第一次喊他星哲，第一次用温柔的语气说话。
许星哲有点想哭，但鼻涕先流了出来，他连忙找纸，慌乱中还不忘点头。
这个晚上前所未有的安静和谐，陆照深离开的时候还嘱咐许星哲，把袜子穿起来，许星哲故态复萌，笑嘻嘻地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给我脱了鞋子涂药呢，那回你要是能少温柔一点，我也不会这么喜欢你了。”
陆照深眼里藏着不明显的笑意，“多多受伤被我救下来的时候，我也是那么照顾它的。”
许星哲哼了一声，背过身去。
第二天的许星哲有点耐不住性子，看陆照深给他点好脸色，又开始蠢蠢欲动，放学后坐在车里等陆照深的时候，几乎是扒在车门上，盯着出大门的人潮里下一秒就出现他的陆照深。
但等真的看到了，心里打起了鼓，纠结之下，还是坐回原位，倚着车门装作若无其事地玩手机，等陆照深坐进来了，就抬起头朝他笑笑。
他们的关系突然从水火不容发展到“相敬如宾”，在许星哲想触碰又缩回手的小心机里，一眨眼跨过了月考。
*
许星哲排在班级第二十九名，成功保住了他的零花钱。
但他还是因为成绩突飞猛进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班主任翻了翻他的数学卷，研究了他的解题步骤，隐晦地问他有没有作弊。许星哲脾气上来了，差点对着班主任拍桌子，吵了半天，最后以拒写保证书结尾。
拎着试卷从办公室出来，一拐弯正好碰上陆照深，许星哲看了他一眼，随后低下头委委屈屈地说：“数学考了130。”
陆照深挑了下眉，并不意外，从许星哲的手里拿过试卷，帮他看扣分点，“为什么不高兴？”
“班主任说我作弊。”
“你没有。”陆照深不快道。
“我当然没有！我考前准备得可认真了，你给我划的重点题我每题都做了两遍。”
陆照深说：“我相信你。”
许星哲受了莫大的委屈，什么都顾不上了，趁着没人，扑进陆照深的怀里，把脸埋在他胸口，虽然没哭，但不好过。
陆照深这次竟然没有推开他，片刻僵硬之后还伸出手，揉了揉许星哲的后颈。
回到班级的时候，许星哲还没缓过来，陈霄铭先来找他算账，“好家伙，你不是说你不屑作弊的吗？说好一起当学渣，中途下车算什么好汉？”
许星哲气得差点手撕了他。
放学后许星哲和陆照深一坐进车里，就听见陆国源在跟许成山打电话，“今晚？嗯，行，两孩子接到了，嗯差不多，二十分钟后到公司楼下。”
“怎么了？”许星哲问。
陆国源挂了电话，转头见是许星哲，脸色变了变，旋即笑道：“你爸爸今晚要去长华市参加一个活动，我待会儿先把你们送回家。”
“叔叔你今晚岂不是回不来？”
“嗯，来回得有四五个小时车程。”
“那陆照深一个人在家怎么办？”
“这有什么的，他常常一个人在家的，他自理能力强，会照顾自己。”
许星哲眼珠一转，扯了扯陆照深的袖子，“要不，陆照深今天住我家？明天我和他一起去学校。”
陆照深说：“不要。”
“就要就要！”
在许星哲的死缠烂打之下，陆照深就这么被陆国源安排得明明白白，许星哲得意忘形地过去勾陆照深的手，又被陆照深抓住，朝着他手背拍了一巴掌。
陆国源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笑了笑说：“照深要有好几年没和同龄人走这么亲近了。”
“为什么？”
“算算也快三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他读初二，班级里有个小男孩说喜欢他，天天追在他后面，给他写情书，送巧克力，有一次还发神经跑到升旗台上当着全校的面向他表白，把照深折腾得够呛，你说说这不是变态吗？哪有男孩喜欢男孩的道理，我去找那孩子爸妈，建议他们把孩子带去市里精神总院做治疗，结果这爸妈死不承认，放任小孩不管不顾，我没办法了，照深也在那学校待不下去，我就给他办了转学，可能是有心理阴影，后来他在新学校也没交到什么朋友。”
陆国源说完，半天等不到许星哲叽叽喳喳的回应，转头一看，见许星哲愣在原处，五雷轰顶似的一动不动，眼里全是茫然和惊慌。
陆国源想问他，却被陆照深止住，“别说了，爸，你还要去接许叔叔。”
许星哲回到家，吃饭、做作业甚至洗漱，都处在呆愣的状态中，秦嘉珍让他干嘛他就干嘛，也不说话，像丢了魂。秦嘉珍奖励他一个游戏机，他都没激动，抱着礼物说谢谢妈妈，然后就回了房间。
“许星哲，你冷不冷？”
陆照深看了看天花板，又转头看了看背身缩在床边的许星哲。
许星哲没回答，陆照深叹了口气，倾过身把被子往许星哲的方向拉，还没盖到许星哲的身上，许星哲突然转过身，满脸眼泪地拱到陆照深的怀里，哭着说：“我不是变态。”
陆照深想拍拍许星哲的背，但指尖刚要碰到他的睡衣，又停下，只悬在那里，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许星哲哭得一耸一耸，比下午受的委屈更甚，“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和那个男生一样啊……我不是变态……”
过了很久，陆照深给了他答案：“你和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许星哲抽抽搭搭地抬起头来。
晕黄的夜灯，松软的被子，哭成泪人的许星哲，都让陆照深卸下防备，内心也跟着变得柔软，他躺下来，任由许星哲爬到他胸口，把脸埋在他颈窝擦泪。
“许星哲，我没觉得你是变态。”
就是个爱撒娇，爱胡作非为的麻烦精而已，当然陆照深不会这样说。
许星哲跨坐在陆照深的腿上，关了灯，在露了几缕月光的黑暗里，俯身去亲陆照深，陆照深偏了下头，许星哲两手按住他的脸，又亲了下去。
贴上去的一瞬间，许星哲有点无措，忘了下一步要做什么，陆照深翻身把他压下，带着点愠怒。
陆国源的话勾起了陆照深不愉快的记忆，好像几年前那场让他深恶痛绝的风波又卷土重来，可许星哲哭得像他才是受害者。
许星哲的奶牛睡衣被他蹭得撩了上去，露出半截腰。
他才不是受害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