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十七岁的许星哲什么都不懂，他对床笫之事的认知还停留在浪漫唯美的同志电影，电影里没拍出来的镜头他一概不知，他以为他和陆照深这样就算做了，此时此刻，他就已经不是处男了。
他不后悔，但他有一件事不明白。
为什么陆照深如此淡定？
他思索良久，最后把它归结于陆照深不喜欢他，他从卫生间洗干净出来，委委屈屈地爬上床，丧着脸问：“你这么无所谓，是因为我是男的，还是因为我？”
陆照深本来平躺在床上，小臂压在额头，眼色淡淡地望着天花板，闻言转过头，用一种难以理解的表情看向许星哲，“什么？”
许星哲的脑子还沉浸在刚刚的激烈运动里没出来，看见陆照深脸色不耐，不假思索就以为他不高兴，不高兴就是不喜欢，没回答就是两者兼而有之，二十分钟前发生的一切就都是错误，连意乱情迷都算不上。
许星哲一条直线推理延伸下去，把自己搞得又难堪又难过。
拉起被子上了床，背对着陆照深躺下，又故意抽了抽鼻子，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陆照深碰了碰他，他也没理。
十九岁的许星哲已经什么都懂了，但他还是很难过，因为陆照深至今没有明确地表达过喜欢。这两个字就像是一个魔咒，许星哲说的越多，陆照深就藏的越深，无解。
严逍从卫生间洗完澡出来，用毛巾擦着头发，走到许星哲的床边，看到许星哲仰面捧着手机，呆愣愣地看着屏幕上空空如也的聊天框。
他的超级亲亲大宝贝依然没给他发消息。
“别把自己搞得这么廉价好不好？”
许星哲赤红着眼瞪了严逍一下，“不要你管。”
“我本来确实不想管的，但我看你已经无药可救了，许星哲，这个世界上好玩的东西多了去了，不是只有谈恋爱一件事的。”
“我不是恋爱脑！”
“怎么证明？有本事你现在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从今天开始，你不喜欢他了，你敢吗？”
程元青本来躺在床上看电影，听到严逍的话，插了句嘴：“星星喜欢谁？”
严逍挑了挑眉，“我。”
程元青嗤了一声，劝许星哲：“星，你别听他的话，他一个海王能给你什么好建议？”
严逍也不恼，低眸看着程元青从被子里伸出的腿，坏笑着说：“宝贝，早说了不要在宿舍穿这种露大腿的短裤，我不能保证自己控制得住。”
程元青露出吃了屎的表情，把枕边的面纸盒砸了过去，又问候了严逍的八辈祖宗，掀起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许星哲泫然欲泣地看着手机屏幕，他本来没这么伤心，陆照深这两年给他的冷眼不计其数，他都已经习惯了，可偏偏不能让外人看到，外人的一句嘲笑就能瞬间撕开许星哲脆弱的伪装，刚结痂的伤疤又一次溃烂，他荒唐了两年，浪费了两年，换来陆照深的闭口不言。
不知被什么支使着，他点开了语音通话的工具栏，手指悬在那处。
严逍蔑笑了一声，许星哲就点了下去。
十几秒后，陆照深接了，他的声音有点低，可能有室友在学习或者睡觉。
“怎么了？”他问。
听到陆照深的声音，许星哲就开始鼻酸，然后脑子一片空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严逍恨铁不成钢地夺过手机，举高了避开许星哲的手，然后语气轻佻地说：“星星，洗澡不要打电话，手机会进水的。”
许星哲吓得从床上跳起来，一把抢回了手机，可严逍已经按了挂断，屏幕上显示着“通话已结束”。
“你疯了？！我怎么跟他解释啊？”
“为什么要解释？”严逍耸了耸肩，一脸理所当然地说：“你要知道，你喜欢他，那主动权就掌握在你手里。”
严逍说完了，就进卫生间拿吹风机吹了一分钟头发，出来的时候许星哲还坐在床边发愣。
孺子不可教也，严逍懒得管，躺到床上拿出手机和刚谈的男朋友聊天，冷了他两天，是时候收网了。
许星哲没有看手机，按理说他现在应该看看陆照深的回应，或者想想解释的措辞，但他却突然不想了。
他把手机关机，塞到枕头底下，戴上眼罩就睡觉。
梦里梦到他和陆照深的第一次，以及后面的好几次，陆照深有过动情的时候，甚至喊过他星星，许星哲恍惚又觉得陆照深对他不是全无爱意，他们好像在某个时候曾经无限地接近过爱情，但不知是什么原因，陆照深退缩了，放弃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程元青在床边搡他，催他起来去上课，许星哲懵懵懂懂地睁开眼，拿起手机按了半天才想起来开机。
微信的小红点迟迟出现，置顶的人发了三条消息。
——许星哲
——下来
——我在楼下等你
时间是昨晚的十一点十分。
*
这么多年的语文白学了，许星哲像不认识字一样，把陆照深发过来的三行字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最后才捋顺意思。
陆照深昨晚十一点十分给他发消息让他下楼，在听到严逍的话后不久。
他的心脏突然开始剧烈颤动，像有什么呼之欲出，他几乎能想象到陆照深打字时的样子，应该还是面无表情的，但这几个字已经暴露了他的情绪。
许星哲有时候觉得自己很了解陆照深，他知道陆照深爱吃什么，爱玩什么，知道他一切小习惯，但他有时候又觉得陆照深好陌生。
他跳下床，踩上拖鞋就要冲下楼，又被程元青抓住，“干嘛啊你？衣服还没换呢。”
许星哲还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还在发懵，但他握着手机张惶失措地念叨：“他不会等了一晚吧，不会的，应该不会，他哪有那么喜欢我啊？不会的。”
程元青疑惑地看着他，抓起许星哲床上的卫衣，塞到许星哲怀里，“先穿衣服，别着凉。”
可许星哲只是用胳膊夹着，魂早就飞出了宿舍门，程元青的手一松，许星哲就奔了出去，程元青喊都喊不住。
始作俑者严逍还在呼呼大睡，似乎是嫌天光大亮，还翻了个身面朝墙，拉过被子还在头上。
早上七点的宿舍楼还算安静，学生们大部分都还在和周公下棋，楼道里只有两边房间传出的说话声，几乎没有人走动，保洁阿姨在盥洗室里洗拖把，哗啦啦的水声盖住了许星哲拖鞋的踢踏声。
他分不清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到底是期待还是害怕。
冲到楼下，转过弯，许星哲的脚步放缓。
陆照深坐在台阶上，后背微微弯曲，手肘支在膝盖上，看上去有些孤单。
许星哲突然很想哭，他看不得陆照深这副模样，明明这个人昨晚在他梦里都还在欺负他。
许星哲的每一步都走得很费劲，短短几米的距离像隔山隔海，幸好陆照深听见了脚步声，然后转过头，两人的视线对上，许星哲停在原地，手里拿着的卫衣垂下来，袖口差点碰到地。
陆照深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站起来，刚想踩上台阶又收回，和许星哲隔着三四米和一个台阶的距离。
“你——”
“我——”
同时的脱口而出，同时的止住，陆照深让许星哲先说。
“我昨晚睡得早，没看到你的消息。”许星哲说完才意识到最重要的解释还没说，可气氛不对，陆照深的眼神不像是在等他道歉。
陆照深过了半分钟才开口，“你脖子上是什么？”
许星哲闻言低头，可他看不到，只好把手机掏出来照了照，才发现自己脖子上有一处红印，指甲盖大，颜色也很浅，他自己都没注意，他皱着眉想了半天，把记忆回溯到昨晚，一个画面一个画面地倒带。
轮滑社，聚餐，小树林。
“这不是你嘬出来的吗？”他伸手摸了摸，然后朝陆照深撅嘴，“你忘啦？”
陆照深愣住，“什么？”
“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严逍亲的？你是不是就是这样想的？所以你是来捉奸的？”许星哲像听了天大的笑话，胸口有种说不出来的憋闷，只想一个劲地宣泄出来：“就算、就算我和他做了什么，你有什么立场来捉奸？你是我的谁啊？男朋友？你从来都没有承认过。”
陆照深的眼神像被刺伤了，他的嘴唇嗫嚅着，想要说什么，但被许星哲打断了。
“喜欢你，是我长这么大做过最傻的事，我本来以为我可以一直撑到你回头看我，但我现在坚持不下去了，我很难过，陆照深，遇到你之前，我不是这样的。”
“你不喜欢我了？”陆照深问。
许星哲答不出口，也舍不得摇头。
陆照深现在看上去很脆弱，好像变了个人，他走上来，没有说什么，只是拿过许星哲手里的卫衣，抻开下摆把许星哲套进去，许星哲的脑袋好不容易从领口出来，躲在帽子里眼神怨怨地看着他，“你等了一夜？”
陆照深点头，重复道：“等了一夜。”
“所以呢？我又不会心疼你。”
“我没让你心疼我，”陆照深的目光从许星哲的脖子滑到他的嘴唇，“我是来捉奸的。”
这回换成许星哲发愣了，他怀疑自己幻听了，陆照深刚刚说什么？
“说好当我的男朋友预备役，怎么这么快就放弃了？”
楼上传来下楼的脚步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陆照深忽然低下头，在许星哲的唇上印了一个吻，他隔着衣帽边捧住许星哲的脸，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说：“别放弃，好不好？”
许星哲的眼眶里蓄着水，在晨光的照耀下真成了星星。
有人从拐角走出来，陆照深松开手，“快回去洗漱，上课别迟到了。”
许星哲听了命令下意识地挪步子，都走了三四米了才想起来回身说：“不要！”
“陆照深，我非常不好哄，你别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回心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