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其实类似于“我不要你了”“我不喜欢你了”这样的话,许星哲说过不止一回了,但陆照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大的反应。

以前他最多说句“哦”,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许星哲也只能吐吐舌头,无聊地把下巴垫在陆照深的肩上,在他耳边吹气,说:“哼,你就会欺负我。”

许星哲并不喜欢陆照深的冷脸,他也不觉得冷冰冰的陆照深有多酷,他不是钱思佳那样的抖M,陆照深有很多优点,他成绩好,聪明稳重,自理能力强,做事有条不紊,总能力挽狂澜……许星哲喜欢的是这些。

朝他摆臭脸是会被扣分的,但如果朝他笑一笑,又能加一千分。许星哲就是这样自作自受,始终没法把陆照深赶出他的世界。

课还没结束,许星哲就收到了陆照深的消息,陆照深问他人在哪,许星哲又傻乎乎盯了半天,最后从手机屏幕看向讲台,老教授还在口若悬河,身边的同学在奋笔疾书,许星哲想起严逍的话,像被迎头敲了一记警钟。

考上南港不是件容易的事,许星哲付出了多少努力,只有他自己知道。陆照深有句话说得对:十个陆照深也比不上他的前途重要。

许星哲放下手机,没有回复陆照深罕有的关心,继续听课。

下课铃响,大家收拾了书包,回宿舍的回宿舍,去食堂的去食堂。许星哲追上戴亮,说要和他一起去自习室。

戴亮才不吃许星哲那一套,“干嘛?”

许星哲以前都是跟着陆照深在公共自习室学习,现在他不想见陆照深,就想拖着个人一起,至少如果撞见了,他也不至于那么窘迫。

今天的陆照深把许星哲吓坏了,他会模仿许星哲的语气说撒娇的话,会主动吻他,会央求他不要放弃。

许星哲被欺负惯了,一朝位置调换,他反倒是最无措的那个。

“不带你。”戴亮对许星哲的敌意虽然减了很多,但依然看不惯他,看不惯他每天风风火火,活泼过头。

许星哲站在原地,提了提手里的书包,胜券在握地问:“我有江亚宁的微积分笔记,你要不要?”

戴亮瞪大双眼,立马凑了过去,“江亚宁?他的笔记不是不外传的吗?怎么会给你?”

江亚宁是数科院里的风云学长,连续三年年级第一,是所有老师口中的数学天才,一时失手才落榜到数科院来的沧海遗珠。

虽然许星哲觉得陆照深以后绝不会比江亚宁差,但是当时他跟陆照深要笔记,陆照深认定他上课不认真,罚他做一份四级卷子,许星哲气得火冒三丈,信誓旦旦地说:谁稀罕你的笔记,我去跟我们院里大神要,人家考满分呢!

至于怎么要到的……

“因为我长得好看。”

戴亮嫌弃地看向许星哲,“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喜欢男的?”

许星哲不置可否,把书包甩到肩上,催着戴亮往图书馆走。

占了个座位又去吃了晚饭,等到回到图书馆的时候,许星哲刚坐下,就看到陆照深从自习室的前门走进来,他身高腿长,五官英俊,还穿了白色的卫衣,气质干净十分扎眼,刚一进门,许星哲的目光和前排的几个女生一起聚到了他的身上。可是好像磁铁靠近一般,许星哲眨了眨眼,就和陆照深的视线对上了。

他心口一紧,连忙看了看自己周围有没有空座位。

没有,很好。

他避开陆照深的眼神,低头继续写作业,假装没有看见陆照深脸上的神伤。

原来陆照深也会难过啊。

陆照深在许星哲的后面找了个空座坐下,许星哲立马觉得如芒刺背,他先故意往戴亮的方向靠了靠,用余光偷偷往后瞥,在感觉到身后的灼灼视线后,又心虚地坐回了原位。

许星哲被分割成两部分,一半在懊恼自己不争气,一半又在汩汩地往外冒甜水。

陆照深好像真的吃醋了。

吃醋是因为喜欢。

自习结束了,戴亮笑眯眯地问许星哲回不回宿舍,许星哲哪里看不出他的用意,摆摆手说:“笔记给你,今晚睡觉前还我。”

戴亮立马放下书包,不走了。

许星哲挨挨蹭蹭地收拾书包,一分钟拖成五分钟,慢吞吞地走出自习室。

十点的南港凉风习习,月亮从海上升起,静静地悬在空中,许星哲轻轻关上自习室的门,一步一步地往宿舍楼走,路灯拖长了人影,他很快感觉到有人跟着他。

那人脚步很轻,和他的性格一样沉默,沉默到让人没了耐心,许星哲说十句“我喜欢你”都不会收到一句回复。

但许星哲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直直地望着他。

“你不回去补觉吗?黑眼圈重得像大熊猫。”

陆照深迟了一步才停下来,缩短了和许星哲的距离,其实他往前走两步就能抱到许星哲,但他没有动,他在等许星哲走过去。

许星哲死死抠住自己的手掌心,感觉到痛意才没有条件反射地往陆照深身上贴。

“我回去睡觉了,我昨晚十一点就睡了,不用踩着点给人说晚安的感觉真好。”

陆照深好像喊了一声许星哲,又好像没有,许星哲没听清楚,转身先跑了,没给陆照深攻陷他的机会。

*

许星哲没想到陆照深居然会去轮滑社堵他。

毕竟陆照深进轮滑社完全是被许星哲死缠烂打拖过去的,陆照深本人对轮滑毫无兴趣,也很讨厌集体活动。

许星哲这天刚和轮滑社的朋友玩了一局狼人杀,还没穿上轮滑鞋,就被站在门口的陆照深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强装镇定地揉着屁股站起来,背过身龇牙咧嘴。

陆照深走过来,俯身把他的一双轮滑鞋捡起来,塞进包里,然后拉上拉链。

“欸欸欸——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许星哲,我们聊聊。”

许星哲一只脚没穿鞋,被陆照深逼得只能单脚往后蹦,“拒绝。”

社长正好滑过来,看见许星哲撅着嘴,上来就问:“小星星怎么了?”还没等到许星哲的回答,就被陆照深颇具威慑力的冷眼吓得一个圆弧滑了回去。

许星哲硬着头皮蹲下来穿鞋,一穿好就溜了出去,他飞快地跑下楼,胡乱地左奔右冲,也不知道在躲些什么,在二楼的拐角处和一个人撞上,许星哲捂着脑门往后踉跄了几步。

“严逍?”

严逍捂着肩膀,活动了两下手臂,“你从哪儿冒出来的?差点没把我骨头砸断。”

许星哲一副来不及解释了的表情,摆了摆手就要走,可刚走两步又停下,指了指前面,“欸,那是江亚宁?”

严逍顺着许星哲的手指往后看,看到拐角栏杆边上的男生,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沐浴在阳光下。

严逍很快收回了视线,看上去兴致寥寥,倒是笑着问许星哲:“听说你为了一本笔记把我卖了?”

许星哲做贼心虚,啊啊呃呃了半天,最后只能供认:“他问我认不认识你,我说认识,他又问你现在是不是单身,我说是,其他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严逍嘴角的笑里逐渐渗出冷意,许星哲不服地问:“人家能看上你,你应该感到荣幸好吗?”

“我不搞好学生。”

许星哲哑然,然后表情更加不屑,感慨道:“海王都是夸你了,你是渣男王中王。”

“我总比某些连喜欢都不敢说出口的人强多了,”严逍突然站直,视线越过许星哲的肩膀,望向了他身后,语气挑衅:“你说呢?”

许星哲蒙在鼓里,还在傻乎乎地为陆照深撑腰,“我家陆照深比你好一百倍!他就是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喜欢我喜欢得要死。”

严逍的表情意味不明,时间像被按了停止键无限延长,下一秒,他就被人从后面搂住腰,硬生生地拖到了一个黑洞洞的房间里,闲置已久的办公室里全是灰尘,很快,就有熟悉的味道把他包裹住,陆照深把他压在门上,长久的克制消失殆尽,他能听到陆照深呼吸里的慌乱和紧张,又在吻住他之后趋近平缓。

许星哲这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伸手去推陆照深,可陆照深的怀抱像铁箍一样,许星哲使了吃奶的劲都挣不开。

陆照深的手从许星哲的衣服下摆探进去,从许星哲的小腹绕到他浅浅的腰窝,又沿着他的后背往上摸到许星哲的蝴蝶骨。

许星哲比起高中瘦了很多,以前他身上是软软的,蝴蝶骨都看不出来。

许星哲被摸得全身发抖,张着嘴任陆照深进出,两个晚上建成的心理城墙轰然倒塌,他哆哆嗦嗦地推陆照深,威胁着说:“你小心,小心我把53分钟那个视频发到网上,你、你就完蛋了。”

陆照深托着他的屁股把他抱起来,重新压住,“发啊,这次的顺便也录一下。”

“唔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许星哲,是你自己说要再追我四年的。”

许星哲又气又恼,还没说话,又被陆照深封住了唇。

*

“不要在这里,脏。”许星哲小声抱怨。

陆照深亲完了他的嘴,又一点一点往下移,许星哲不肯仰头,他就把许星哲往上抱了抱,许星哲的后背压在门上,布料蹭着斑驳的木门,发出刺耳的闷响。

“陆照深,停一下。”

陆照深听话地把许星哲放到地上,但两臂还撑在许星哲的两边,让他无处可逃。许星哲的大腿被陆照深捏得生疼,一时缓解不了,想活动活动,可陆照深紧紧贴着他,他也只能忍住。灯没开,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门缝里露出的一丝光亮,映着陆照深的镜片,许星哲看不清陆照深的眼睛,也揣度不出陆照深的情绪。

“晚上有课吗?”陆照深问。

“嗯?”

“有吗?”陆照深又问了一遍,然后低头亲了亲许星哲的耳垂,像是刚刚还没过完瘾。

许星哲有些懵,“没,你是想和我聊聊吗?”

十几分钟前在轮滑社,陆照深好像是这么说的。

“不是,去开房,今晚住外面,你要不要回去拿衣服?”

“啊?”

“你不是嫌这里脏的吗?”

“我嫌——”许星哲简直说不出话来,他伸手摸了摸陆照深的脑门,测测温度,“陆照深,你疯啦?你这两天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前天晚上在宿舍楼下吹了一夜冷风把自己吹糊涂了?”

“没有,只是现在有点停不下来,要不,”陆照深说着,突然又俯下身去揉许星哲的屁股,还用许星哲最受不了的低哑声音,作势在必得的要求:“星星,将就一下,好吗?”

他半夜还不肯睡,抱着浑身红印的许星哲要再来一次的时候,也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许星哲本来要拒绝的,可陆照深一喊他星星,他就什么都行了。当然,第二天醒来的陆照深死都不会承认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做过这样的事,还会反向栽赃给许星哲。

总之勾引的事都是许星哲做的,陆照深只是被蛊了心。

许星哲先爱先错,只能认栽。

和这次一样,明明许星哲是最占理的那个,明明他可以气势汹汹地把陆照深推开,但他还是缺那么一点果断和决心,所以还没来得及说不,就被陆照深咬住了嘴唇,陆照深的镜框有些凉,许星哲吓得一颤。

他被陆照深抱起,接着被放在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矮柜上,许星哲都不敢往后仰,慌张地问:“这是哪里啊?能不能坐,有没有灰啊?”

陆照深脱下自己的外套,摊开铺在矮柜上,然后把许星哲重新抱上去。

“原先是商院放音响设施的地方,但现在不用了。”陆照深一边撩起许星哲的卫衣下摆,一边说。

每到这个时候,许星哲都会想,自己真是全世界最傻最贱的人,陆照深连句承诺都不给他,他还这样予取予求。

陆照深又吻住他,这次没有触到冰凉镜框,陆照深不知何时把眼镜摘了,许星哲多思考了两秒,就错过了反抗的最好时机。

……

陆照深帮许星哲穿上裤子,理好卫衣边,重新把他抱进怀里,许星哲闷闷地说:“每次都这样,打一棒槌再给颗甜枣。”

太阳下山了,门缝里的光也变得暗淡,陆照深的身体在听到许星哲的话后变得有些僵硬,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许星哲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陆照深的紧张,可陆照深明明是那种从来不会紧张、淡定到让人觉得无趣的人。

“这能开灯吗?我想开灯。”许星哲伸手去摸索墙壁上的开关。

陆照深拦住了他,“星哲,有些话,我一直没有说出口,我知道你想听。”

“我知道那些话对你来说可能很轻松很简单,但对我来说那是很重的责任,在没有能力给你一个更好的未来之前,我不敢说。你就当我是懦夫吧,我承认。”

陆照深松开了许星哲,自嘲地笑了笑,“不管我多拼多努力,能给你的可能还远远比不上你现在所拥有的,一想到这个,我就没有勇气说我喜欢你了。”

就像许星哲可以随随便便地说,我们在奚城买套房子吧,或者南港也行。

陆照深只能看着那些天文数字,然后默默计算他得工作多少年才能赚到这么多钱。

许星哲怔了半天,然后踮脚抱住陆照深,心疼得想哭,他抱得很紧很紧,不吝啬半点爱意,“可我只要我们在一起啊。”

陆照深没有回抱他,而是摸了摸许星哲的后脑勺,说:“星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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