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可以陪我去扫墓吗?

当宋谧收拾完文件关上门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整个一层楼的办公室都还亮着,他路过市场部,看见还有很大一部分人没有离开。

作为一个初创公司,加班是常态,但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听见他走过来的声音,有部分员工抬起了头,其中有些性格外向的向他招呼道:“宋总,下班了呀。”

宋谧顿了一秒,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色:“早些回家吧,别让家里人等急了。”

“我们是偶尔留到这么晚,您可是长期住在办公室啊。”有人调笑道。

话一旦说开,气氛热络起来了,员工们也愿意放松几分钟聊上两句。

“是啊,今年年初那阵,咱们这层楼就没有熄过灯。”

大家又是一阵插科打诨,宋谧给留下来加班的人都点了夜宵,瞄了一眼时间,他正色道:“早些下班,注意安全,免得家里人挂念。”

众人纷纷应好,回到了自己的工位,还在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氛围一片轻松。

“宋总结婚之后更有人情味了,今天竟然十一点就走了。”

“是啊,以前他哪天是十二点之前离开的公司?”

宋谧摇摇头走进电梯,伴随着电梯门关闭,员工们笑闹的声音也远了,他在锃亮电梯门上看见了自己带着笑意的脸,一时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他垂下眼,理了理手中的便当袋子。

这是晏清河给他带的。

自从那一次高热以来,他们便住在一起,晏清河的身体逐渐康复,复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他也明白的,晏清河也有自己的事业要忙,之前的空闲期是因为身体还没痊愈,需要好好静养,现在两人聚少离多的状态才是正常的。

但每到晚餐的时候,他还是会感觉到不习惯,坐在桌前的时候,他总觉得对面应该有还有一个人,笑盈盈的问自己明天想要吃什么。

其实宋谧并不是口腹之欲很强的人,进食对于他来说是一种维持身体运作的需求。

他习惯在吃饭的时候看文件,却不料晏清河突然推门进来。

已是初夏时节,气温逐渐升高起来,宋谧向来苦夏,于是吃得便更少了。晏清河抬眼便看见宋谧嘴里叼着筷子看文件,面前的菜已经快冷了,但还保持着没有动过的样子。

“菜色不喜欢?”晏清河脱了外套,挂在宋谧的衣架上,状似随意地问。

“没有,挺好的。”宋谧不留痕迹地把筷子抽出来。

“这样啊。”晏清河没再多问,这事便好像是过去了。

只不过从那以后,晏清河便总是会在早晨给他准备一份便当,因为午餐的时候他不能过来陪宋谧。

每年夏天,宋谧的体重都会减轻一些,今年却没有。

此刻,他侧过头看了一眼放在副驾驶的便当盒子,感觉心跳略微超速。他深吸一口气,直视前方,用眼角余光扫过橘黄色的路灯,一一数过来,等数到第七百三十一座的时候,他的心跳逐渐平复。

路灯散发的橘色灯光氤氲成一条河流,如同百川东流到海,而宋谧总会走向晏清河。

深夜了,一路畅行无阻,宋谧在十二点准时到达公寓楼下。

宋谧想起自己今天把饭菜吃得很干净,于是挺直腰背,感觉面对晏清河时,多了一份底气。

打开门便泻出一地的光,晏清河等待他的时候睡着了,客厅里面暖黄灯光模糊了他的轮廓,空调温度恒定在26度,餐桌上留着一杯适口的凉白开。

妥帖又周到,像是官方电视台滚动播放的理想家庭公益广告,没有琐碎和摩擦,也没有一地的鸡毛,完美到不像是正常生活。

“回来了。”晏清河揉了揉眼睛。

宋谧的声音放得很轻:“嗯,我去洗澡。”

分明不是第一次面对这个情景了,但他走向浴室的动作依旧显得有点仓促,像是背后有洪水猛兽。

晏清河坐在沙发上笑了笑:“宋谧,换洗的衣服给你放在淋浴间了。”

“好。”宋谧的声音听上去很沉稳。

他走进浴室还能感觉到一阵潮湿的热气,这种黏腻的气息里面夹杂着沐浴液清爽的香气,宋谧努力控制自己的心跳,控制着自己不要对着这种香气过度联想。

一时想过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按了三泵沐浴露。

那是晏清河的沐浴露。

宋谧愣了一会儿,没舍得冲掉这无辜的沐浴露,只是在心底劝慰自己不可以浪费。

等他走进卧室的时候晏清河已经躺在床上等他了,Alpha刚把手放下,手里捏着手机,看起来是刚打完电话的模样。

宋谧看了看表,已经十二点三十分,谁会在这个事件打电话呢?

主叫是谁呢?是晏清河,还是电话对面的人?

他心乱如麻,却只是躺在晏清河身侧,轻轻道了一句晚安。

“晚安。”晏清河的声音里有一种惺忪的笑意,话音刚落,他便关掉了床头灯。

顿时黑暗笼罩了一切,只有他们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和空调运作的声音散落了,被同样的香味串联成在一起。

“宋谧,你用我沐浴液了?”晏清河似乎是转过身来,他的呼吸拂在宋谧的后脑勺,带着清晰的笑意。

宋谧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像是一条冻僵的鱼,他低声说:“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睡吧,好梦。”

这句话里暗含的纵容让宋谧感觉到安心,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蹭了宋谧的后脑勺,这种触动就像是蜻蜓点过水面,涟漪扩散,却只让人感到安宁。

像是在梦里一样,宋谧预感自己陷入了一场思想的高热。

实早在宴清河住下的第二天,宋谧的烧便退了,生理上的高热期早就过去了。

高热期像是一块遮羞布,掩盖了宋谧不可告人的心思,让他有理由纵容自己一味沉溺。

恢复力量的身体宣告着梦的醒来,宋谧控制自己保持距离,心里却藏了几分侥幸,并未履行主动告知的义务。

他并没有刻意提醒晏清河:我不再需要照顾了,你可以离开了。

像是不约而同又像是心照不宣,晏清河并没有深究这份缄默,却只是就此住了下来。

两个人都没有同时提起关于客房的事情,两个人也再也没有谈论过那个吻,他们像两个陌生人,名字落在同一张结婚证上,住在同一个屋子里的陌生人。

只是宋谧偶尔会突然想起一些事情,虽然它们比起记忆而言更像是幻觉,但那些幻觉也伴随着信息素水平的下降和热度的褪色,无声的破碎了。

宋谧把闹铃往前调了十分钟,每次早晨醒来之后,他便能够多一点时间看看晏清河被日光雕琢的侧脸。

他伸出了手,却瑟缩起来——

他害怕自己鲁莽的触碰,弄碎这一切。

惯性真是可怕啊。

宋谧已经很难再回想起来那种心情了。那种经过长久的等待,练习很多次漫不经心的表情,才能获得一个擦肩而过的晦涩情绪,他再也想不起来了。

他甚至想象不出,醒来后没有看见晏清河侧脸的早晨是什么模样。

“早安。”晏清河醒了,对着他笑了笑,抬起头蹭了蹭宋谧悬在空中的手。

“早。”宋谧垂下眼感受着对方发丝的柔软,忽然感到心有余悸。

“你今天有安排吗?”晏清河转过身,看着朝阳,眯起眼睛。

“没有。”

宋谧的日程表上向来没有奢侈的空闲,但是和晏清河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属于日程,它比一切时间都显得更像时间。

“可以陪我去扫墓吗?”

“……扫墓?”

“嗯,我想去看看他们。”没有明说,但是宋谧知道了“他们”指代的对象。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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