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我是你的

靖王办事向来井然有序,祭祀大典有条不紊地一步步筹备中,朝野一片称赞声。

段钺写了信传给赵景幼,通知她已经擒住覃墨川,叫她早点来付款收人。

欠下的人情还清了,攻略单于绯铃的任务自然就不需要再做,北夷布下的陷阱也被一一破解。

靖王一出手,所有事似乎都顺顺利利解决了。

段钺突然闲了下来,整日无所事事,一连数十天都窝在靖王殿里瘫着。不能练功,也不给看话本,他整个人都快闷得发霉。

腊八节,正是冬祭之日。

总是在外忙碌的靖王今日却破天荒没有外出,陪着段钺一觉睡到大天亮。

段钺醒来,看见自己缩在靖王怀里时,整个人都惊呆了,还以为自己做梦没醒。

“什么时辰了!你怎还在这里?祭祀大典不管了?当心那群小人又因此弹劾你,快快,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说着手忙脚乱爬起来给他找衣裳。

靖王早已醒了,正在对账目。

见他如此慌张,桃花眸轻闪,俯身过去从背后搂住他的腰,声音低柔:“段钺,你是担心我么?”

“放屁。我是怕你连累我。”

段钺抖开衣衫:“快,穿上,我送你过去。”

靖王按住他的手,轻轻将他压回榻上,盯着他困惑的眼眸淡淡道:“用不着。本就没什么需要我做的,我天生孤煞命,那群老臣巴不得我离他们远点。”

段钺一听他这么说,便不由蹙眉:“是不是老皇帝的意思?”

前世便是如此,宫里但凡有什么祭祀祈福等好事,从来都轮不到靖王,只因钦天监的官员说过一句“四子天孤”,众人便都将他当做扫把星一般的存在,不让他有半点亵渎天神的机会。

段钺极度厌恶这些鬼神之说,他不信神不信佛,也不相信什么“天煞孤星”的说法。

命是靠自己活出来的,不是上天给的。

“你为祭祀之事操前忙后,连觉都睡不安稳,老皇帝就这么对你?连祭祀都不肯让你去?”

靖王摸摸他的脸:“无妨,我也不感兴趣。”

“不是这么回事!”段钺生气,扒开他的手,“你也是皇四子,这是你的权利,凭什么不让你去?今日不让你去祭祀,明日就能不让你上朝,最后剥夺你皇子身份,连夺嫡也不带你玩!他们就是这种得寸进尺的小人,绝不能惯着!你怎么也不知道反抗一下?”

靖王看他片刻,忽而道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担心我。”

段钺一口气哽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

“段初初!我在说正事,你不要插科打诨!”

靖王竟然笑了下,桃花眼流光溢彩,道:“左右今日无事,陪着你不好么。”

“不好!”段钺气鼓鼓的,“你到底还想不想要大业了?今日除了冬祭还有狩猎,若是让段云睿等人拔得头筹,获得朝臣赞赏,你的希望又要少一分。你分不分得清轻重缓急?”

“分得清。”靖王垂首,眉心抵在他额间,鼻尖相触,“段钺,正是因为分得清,我才要留在你身边。”

“在我心里,你就是最重要的,万里江山也不换。”

段钺张张口,呆愣地看他,一时间竟不知该接什么话。

这人今天说话怎么花里胡哨的。

靖王觉得他呆住的样子很有意思,啄吻了下他的唇角。

“今日城中有庆典,我们一起去好么。我没去过,想你陪我。”

段钺不知该说他任性还是什么,“你真的不去祭祀礼吗?”

“不想。”

段钺迎着他一双期待的桃花眼,说不出拒绝的话,叹口气道:“那你先起来,等我换个衣裳。”

靖王唇角翘了翘:“我帮你穿。”

段钺从前不怕冷,经常大冬天也只穿一件薄衫。但如今他内力全无,体质也下降不少,经不得半点风寒。靖王担心他受冻,取了件厚厚的大氅裹在他身上,一整套围脖毡帽手暖都给他套上。段钺整个人被裹成了毛球球,路都走不稳。

“都给我了,你怎么办?不冷么。”

“不冷。”

段钺狐疑地看他两眼。他明明记得靖王从前总是怕冷的,还老用这个借口往他怀里钻,这会就不冷了?

两人从偏门出宫,下了山,乘骑马返回长安城。

整条官道都被批下来,用作庆典。长街两侧摆满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雪落枝头,红绸飘扬。人山人海热闹极了。

段钺早上没吃,将马栓在桩子上,拉着靖王去买了一袋肉包子。

靖王看见摊子便有卖糖画小人,便去要了两个。摊主也是个有意思的人,见他二人手牵手,会心一笑,竟将两只小人的手画成了交握之姿,还笑眯眯道:“祝二位公子,有情人终成眷属。”

段钺脸一下子爆红,嫌烫手似的,猛地甩开靖王:“你、胡说什么呢!我和他没那种关系。”

靖王却自然而然接过糖人,淡淡道:“会的,多谢。”

段钺一噎,转头瞪他:“你再多嘴?”

靖王抿了下唇,乖乖“哦”了声。

“你,快付钱。”段钺觉得四周人的眼光都不对劲,脸红耳热待不下去,转身就走。

靖王掏出小金鱼钱包,倒了一块碎银子,没等找零便匆匆追上段钺。

“糖人,你不要了吗?”

段钺木着脸:“不要,扔了。”

靖王看看握着手的玲珑小人,舍不得扔,犹豫再三问:“我可以吃吗。”

段钺拿眼睨他:“你不是不喜甜?”

“喜欢的。”

放屁。也不知道是谁自己说不爱吃的。

靖王见他不反对,真就自己咔吧咔吧嚼碎咽进肚子去了。两人在茶馆坐着听了段说书,等着待会即将开始的游街巡演。

今年承揽巡演的是长安第一楼的艺伶公子们,个个身段窈窕纤细,或美貌动人,或英俊帅气,吸引了不少春闺少女少年们围捧驻足。

靖王凑到窗前:“下去瞧瞧吗。”

段钺无聊得直打哈欠:“看啥啊?”

“我听隔壁桌客人说,待会有个小比赛,胜者会奖励一枚孔雀白玉簪。”

段钺不想动:“你又不是女孩子,要玉簪作甚,别去了,人多,容易出意外。”

之前很好说话的靖王,这次却出乎意料的固执,眼巴巴求着他。“去嘛,段钺,想去。”

“你去啥啊去,人家比的琴棋书画诗书礼易,你会吗你。”

靖王道:“会的。”

你会个球你会,你就只会抄家灭族。

见段钺不肯动,靖王扫了眼轿辇上那几位翩翩公子,道:“你不觉得他们很好看吗,你不想去看看吗?”

段钺一听他说这话,眉都皱了起来,语气不善:“你真的想去?”

靖王迟疑了下,觉得他有点生气,踌躇半晌还是点头。

段钺冷笑出声,“好啊,好,那就去看看,这能让四殿下念念不忘的天仙,到底长什么样!”

说罢愤怒甩袖而去。

靖王愣了片刻,没料到他生气了,他本意只是想引起段钺兴趣而已。

殊不知,在段钺眼里,他段初初就是天下第一好看,其他庸脂俗粉根本连和他比的资格都没有。

因而,段钺非但不感兴趣,还因为这句话误会了他,以为他是想出去撩骚找狗子,心底自然不悦。

底下人山人海,连走路都困难。

街道中央搭了个圆台子,正在招募即兴比赛的人,报名的人很多。

听说那奖励,孔雀白玉簪,是出自大师之手,雕刻精美绝伦,用的是整块上好羊脂透白玉料,经历前朝几代恩爱帝后之手,还曾得过高僧开光。因此价值连城,寓意吉祥,可遇不可求,是以引得众人追捧。

段钺对这种女子什物不感兴趣,又不喜欢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以前段飞经常带他们几个玄卫去庆典游玩,经历得多了就没什么兴趣了,他都想去吃饭了。

但靖王还是头一次见这般万人空巷的热闹场面,又对那玉簪有兴趣,拽着他衣袖拼命想往里头挤。

奈何他身高不够,被人群淹了,根本碰不到报名书,气得想叫他那些暗卫来清场。

段钺无奈,为了不暴露身份,只能把他托举起来,强行分开人群,护着人挤进去,抢了一张报名书让他填,再折好用飞镖送回去。

报了名,靖王终于老实下来,乖乖跟着段钺走到旁边坐席上休息。

段钺帮他擦了擦手和脖子。

方才人挤人时,不少人见段初初生得好看,有意无意碰了他。段钺膈应得慌,暗暗将那几人面相都记了下来。

靖王也不动,乖顺地仰着脸让他弄。

他脸上的烫伤被段钺用半张人皮面具遮住了,不仔细看,瞧不出异样。远远看去,就是个容貌昳丽的少年,雪白清贵,极为抢眼。

段钺四下一扫,就能见不少人目光贪婪,暗中观察着靖王。段钺一声冷哼,杀气外放,森冷嗜血。

寒风呼呼,整个席间温度都像降低了几分似的。今生前世两辈子加在一块尸山血海的生活,将他的杀气淬炼得尖锐冰冷,根本不是常人所能抵抗。

那几人被段钺一震摄,纷纷移开目光,不敢再多看。

终于清净了些。

段钺收回目光,将靖王拉到自己跟前,众目睽睽下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靖王微微抬眸看他,眼底讶异。

段钺道:“你是我的。”

靖王怔了好一会,点点头,重重应了个:“嗯。”

段钺握紧他的手,却在心底问小黄书:“书书,靖王的心动值满了吗?”

“没有哦爸爸,还是差最后一点。”

段钺侧眸扫了眼还在发呆的靖王,心道,不够,还得继续。可是那一点,到底差在哪儿呢。

靖王注意到他在看自己,桃花眸微转,轻侧过来,勾了勾他小手指,一笑嫣然如春风:“我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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