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的表情变了

过多的打扰兴许会让周越恒厌烦,所以祁放找他的频率并不高,周越恒忙起来常常一整天不会看消息,但看了一定会回复,哪怕是简短的一句“好”。

祁放和舍友的关系不远不近,他既没有刻意拉近关系,也没有故意疏远,有人搭话他就应一句,不过大部分时间都很沉默。

日子一长,舍友们习惯了他独来独往的个性,渐渐不再多触霉头,当祁放是个隐形人。

所以在他熄灯前仍然未归时,并没有引起舍友多余的注意。

而祁放被约了出去,约他的人是祁泽成。

被一个不放在眼里任意欺辱的小喽喽反将一军,祁泽成心里咽不下那口气,虽说达成合作也算互利互惠,可那是对启越和祁家来说,祁放的“背叛”行为依然不值得原谅。

汇景有周越恒的插手,祁泽成约定的地点便换成了另一个酒吧,哪怕祁林智叮嘱过祁泽成不要再找祁放的麻烦,可对祁泽成来说,祁放依旧只是个不入流的小臭虫,哪怕搭上了周越恒又能怎样?他笃定祁放对周越恒来说算不上什么。

到达包厢时,乌泱泱的人头攒动,屋内灯光暗淡,能听到混杂的笑声和说话声,然而都在门打开的一瞬停止了,紧接着,连放声唱歌的人都被叫停,包厢里只有模模糊糊不太清晰的伴奏声。

“哟,来了?”祁泽成叼走女伴递到嘴边的草莓,倚着沙发高抬着下巴睨人。

祁放站在门边,无声与他对视。

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祁泽成让包厢内无关的人先走,男伴女伴一个接一个走出包厢,很快屋内便空了下去,剩下的都是熟脸,祁放见过。

“看来是真搭上靠山了,连招呼也懒得跟我打?”祁泽成眼眸微眯,看上去有几分危险。

祁放淡淡扫过周遭,发现了脸上伤还没好全的胖子。

两人视线相触间,胖子一脸愤然,显然对上次突遭的意外心头有了怀疑的人选。

祁放并不在意对方暗压的怒火,他慢慢走到祁泽成面前,微微垂眸,道:“祁少爷,我来拿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祁泽成眨眨眼,疑惑问:“你说的是什么东西?”

祁放默默看着他,不悲不喜,完全不在意祁泽成的刁难,他慢慢说:“祁少爷,我想拿回我母亲的遗物。”

祁泽成料定祁放不会乖乖过来讨打,所以故意发出消息,让他来拿尾戒。那是当初祁放拿到的有关林婉唯一的东西,后来被祁泽成夺走,祁放再也没有看见过尾戒的踪迹。

“哦,原来是那个晦气的玩意儿。”祁泽成恍然大悟状,他轻慢地抬手,指了指桌上正中的酒杯,道:“泡着呢,死人用过的东西,去去晦气消消毒。”

祁放呼吸沉了一瞬,他定定地瞧着满带笑容的祁泽成,侧颈绷出青筋来,似一弯紧绷的弓,倏尔,他沉默着走到桌边,祁放躬身去拿酒,在灯光的映照下,深红酒液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依稀能看出是一枚戒指。他探下手,手指浸入,湿濡沾染指腹,忽而一股蛮力袭来掀飞了酒杯,玻璃杯在空中翻腾一圈砸在了地上,碎片四散开来,深红的液体淌在地上,暗灯下,戒指的位置完全看不清。

祁放第一反应是低头去找,可胖子不依不饶,他认定了在厕所的黑手,肉拳紧跟着追上祁放的脸,祁放被怒意裹挟,却硬生生扛了这一拳头。

被击打的位置一阵阵发烫,祁放不管不顾,他推开桌子,只想找到那枚尾戒,踩过玻璃碎片,祁放仔细盯着地面,祁泽成却笑起来,说:“傻子,你找什么?”

“那玩意儿早被我丢湖里喂鱼了。”

祁放一怔,扫眼间看见了躺在角落的戒指。

那戒指是金色的,反着让人厌恶的光芒。

“小畜生好好长记性。”祁泽成恶意道。

一瞬间攥紧了拳头,祁放转身,幽幽地看向祁泽成。

一击得手的胖子气势汹汹,他握着拳头又猛冲而来,谁料这一下却被祁放轻松避开,手腕被钳制,胖子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便失控发出一声惊叫。

“啊——!”腕部被反拧住,胖子哀嚎着跪在地上。

祁泽成面上轻松的笑意微凝些许,下一瞬,祁放便像个暴怒的狮子拎着酒瓶越过方桌跳到祁泽成眼前,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空当,酒瓶直直砸在了祁泽成的头上,瓶身炸裂开来,祁泽成笑意霎时褪去,他捂着脑袋躬下身,血从指间一滴滴坠进胸前的衣料中,围观的几人爆发出惊叫,见状立马上去帮忙。

中途不知是谁敲碎了酒瓶,哗啦啦的碎片声和分不清的痛叫声此起彼伏,祁放被几人压着挤着推搡着,拳脚都施展不开,有人钳住了他的手腕,有人环抱住他的腰,他靠蛮力挣开,又被压住,身上的痛意清晰,可身体被愤怒压制的理智也终于在一次次的挥拳中冒出头来,祁泽成捂着脸被人带走包厢,祁放分不清自己挥了多少拳头,也记不得挨了多少揍,包厢里闹出的动静太大,管事的人涌入包厢,好一会儿才将两方拉开。

怒骂声还不停,老板说着软和话相劝,很快警察也来了。

隔壁包厢看热闹的人报了警,酒吧一条街外就有执勤的民警,接到报警的第一时间,人便赶到了现场,老板的震慑力还是赶不上民警,民警一到,闹哄哄的包厢就安静了下去。

人被迫分成了两波,民警了解事发的经过,看热闹的众人这才发现祁放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祁放短暂沉入思绪,没有理会周遭的动静,他不死心地去拿了戒指,如同方才晃眼看到的那般,戒指只是个路边摊的小玩意儿,染成了黄金的颜色,上面细小的篆刻纹路像是一阵无声的嘲弄。

祁泽成没必要骗他,那枚银色尾戒大概真的被丢进了湖里。

这么些年,也找不回来了。

“嘿,擦擦!打懵了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两张纸递到眼前,祁放抬眼去看,站在面前的是一个中年民警,他愣了下,没有接。

“谢谢,不需要。”祁放冷淡道。

“你这脸上一道道血印子多夸张,还不需要?”

祁放闻言,抬手摸了摸,手指沾染的血迹证实了对方的说法,他从混沌中挣脱,才意识到自己受了伤。

痛感一点点苏醒,祁放一行人被带回了派出所,祁泽成并不在人堆里,他在警察来访前就已经离开了酒吧,此时应该已经被带去医院了。

一群小少爷扎堆在派出所,简直恨不得把屋顶掀翻,囔囔着要打电话,又有人吵着要请律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祁放坐在一众人的对面被衬得格外安静。

“吵什么!”民警一拍桌子,“把这儿当菜市场?!”

几人安静下去,脸上愤愤然,带着伤痕的脸总有种诡异的滑稽。

吼完对面的,民警又回头看向祁放,说:“你小子战斗力可以啊,一挑五?”

祁放没吭声。

“还是学生吧?给你家长打个电话。”

祁放无波澜的情绪此时终于泛起些涟漪,他抬眸,道:“没有。”

“亲戚朋友。”民警见惯了叛逆期小孩儿,以为祁放随口一说,他询问了事发经过,此时还要调包厢的监控记录,没时间和祁放多话。

祁放拿着手机一阵沉默,他抬头,对面的玻璃门上反射出他模糊的身影,依稀可以看见脸上的血和伤痕。

迟疑片刻,祁放拨通了周越恒的电话。

响铃声持续了五秒,忽而被接通,祁放心头泛起微妙的紧张,但当声音传来时,祁放便倏尔镇定下去。

应答的人不是周越恒,而是王东。

“喂?”

王东拿着周越恒的手机,证明他们还在一起,周越恒正在工作。

“王哥。”祁放喊了声。

“你找老板有事?我把电话拿过去。”

“别!……王哥,我在派出所。”祁放语调中是掩饰不住的紧张,面上表情却镇定异常。

他清楚王东不会瞒着周越恒任何有关他的事情,哪怕是他此时紧张的态度也会被一并传达过去。

“派出所?”王东愕然一阵,随后说:“地址给我。”

等待是个磨人的过程,中途有值班的女警上前,想让祁放先行处理伤口,但依旧被他拒绝,森冷的天里,祁放稍稍挽着袖子,露出腕上被玻璃扎出的错落伤痕。

越到深夜,越是困顿,先前吵嚷的人此时都安静下去,祁放去了趟厕所,他端看着镜中带着伤痕的脸,倏尔抬手,指腹拉扯皮肤,快要凝固的伤口又裂开来。祁放静静看着脸上横亘的血液,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他转身离开厕所,却忽然看见腕表反射的碎光,他猛地抬手,发现表盘瞬间裂了道缝。

后槽牙咬紧,侧脸显出紧绷的弧度,祁放抚着凹凸的缝隙,好一会儿才平复心绪,拉开门回到了原位。

对方五人统一口径,是祁放先动手,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互殴,真有人第一时间叫来律师,操着腔调势必要让祁放蹲一段日子,不过混打双方都有错,谁也逃不了,况且祁放一对五,看上去就是弱势的一方。酒吧包厢内的监控早在祁泽成的授意下关闭了,此时没有直接证据,全凭几人的嘴皮子,也定不了责。

对面请来的律师显然是想威慑祁放,迫使他改口,承认是自己的过错,所以态度强硬,站起身恨不得指着祁放的鼻子。

王东来时,看到的就是祁放在众人的围困下不发一言的一幕。

轮椅压过凸起地面的微微声响吸引了祁放的注意,他第一时间扭头看去,对上了周越恒的目光。

身前施压的律师仍然在叫嚣,没有发现旁侧的情况,却看见祁放的表情变了。

那一副令人讨厌的无所谓的轻慢态度消失不见,他微微睁大眼,眼尾瞬间沾染上一抹红意,下一瞬,律师在祁放眼中看见了泛起的水光,但紧接着他便低下头去,抬手一抹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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