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手机收到一条短信:老谢 增援 快点

谢钦瞥了眼,没理,视线又挪回电脑屏幕。万泽宇在跟他线上双排,玩的依然是女辅助。

“victory!”游戏胜利。

谢钦摘掉耳机,戴上黑鸭舌帽。

一只手捂在嘴边挡风,他点了根烟,然后快步走出网吧,拐进一条胡同。

里边烟雾缭绕跟仙境似的,一群不良少女蹲地上吞云吐雾。

胡同尽头有两个女生在互殴,其中一个是假小子,下手挺狠的,啐了口嘴里的血,抬脚就往人家腚上踹。

那群女的看见谢钦走过来,紧张得不行,她们这群人里最大的才高二,谢钦一个身高直逼1米9的成年男人,本来压迫感就很重,还穿了一身黑工装,下颚线极锋利,透着阴恻恻的冷。

帽子虽然遮住了眼睛,但没遮住纹身。

就算无视谢钦身上那股黑社会似的匪气,光听一句“这人在脸上纹身”,就知道这特么绝对不是一般的狠人。

女生里的大姐大犹豫地站起来,看着谢钦,声音抖得有点飘:“你有事吗?”

谢钦没理她,冲着尽头在扒女生胸 罩的假小子,不耐烦地喊了声:“走啊。”

“等着!等老子把这条白眼狼打服气了!”

假小子坐在女生大腿上,一拳招呼到眼角,像只愤怒的母狗熊,杀气腾腾。

谢钦没耐心等人,眼睛看向地上这群女的,一个个立马害怕到低下头,他吸了口烟,手指弹一下烟灰,落在她们的头发上。

“让她俩一对一。”

声音冷且哑,警告的意思很明显。

大姐大老老实实点头。

谢钦没再浪费时间,离开胡同,打车去KTV。

假小子是W8新签的一个rapper,艺名蛇哥,十六岁就敢自己来参加地下比赛,在嘴臭老爷们的世界里杀出一条血路。

她这种年龄的选手,不怯场就算很厉害的了,但没想到小小年纪一姑娘freestyle水平这么高。

她八进四那场比赛,谢钦是受邀嘉宾,亲眼见识了这小妹妹骂人有多狠,爆点炸翻全场,给台下激动得满嘴“卧槽”“牛逼”。

蛇哥还是个妻奴,有女朋友。

KTV包间的门被谢钦一脚踹开,屋里都是W8的兄弟,万泽宇也在,拍了下他旁边的沙发,示意谢钦过来挨着他坐。

谢钦看见了,但没去,一屁股坐在单人沙发上。

万泽宇垂下眼睛,慢慢收回手,什么也没说。

“老谢你来晚了,挑哥几个剩下的吧,”刘超和谢钦同岁,是W8的打碟师,他指了下站在沙发后面的“公主”。

屋里人身边都站着陪酒妹,个顶个漂亮,谢钦歪头瞥了一眼那些剩下的,妆太浓,他不想亲一嘴粉,没什么兴趣地收回视线。

刘超看完他的反应,冲那群公主招了招手:“美女辛苦了,出去歇会吧,换几个男孩进来吧。”

女人们出去没多久,三个化着妆的小男孩进来了,长的挺清秀,个子没有超过175的。

茶几上的烟和酒不怎么样,谢钦失望地收回视线,压下帽子睡觉。

他靠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听见有人吹了声流氓哨,屋里顿时起哄,接着,他感觉大腿上突然一沉。

男孩跨坐在他身上,脸被酒烧红,一颗一颗解开衬衫扣子。

谢钦平静睁眼,和他对视,没说话。

最后一颗扣子松掉,男孩把衬衫拉开,两手揽上谢钦的脖子,倾身抱住,两人胸膛紧紧相贴。

男孩和谢钦体型相差很大,在他怀里小巧得像只猫,他仰起脸,讨好似的用鼻尖蹭了蹭谢钦的下巴,软软撒娇:“哥哥亲亲。”

刘超憋笑到脖子通红,有个兄弟没忍住,率先笑出声来,一下子就让所有人都破功了。

“老谢别怂,上啊。”

“不上不是男人,这他妈谁顶得住。”

“老谢快点,现场直播。”

万泽宇呼出一口烟,面无表情道:“闭嘴吧。”

男孩并不安分,故意扭动,磨蹭某个部位。

谢钦大手按住他的后颈,把他的脸一寸寸压向自己,逼视着他。

手上侵略性地使力一掐,警告声喑哑:“确定?”

男孩毫不犹豫点头。

作死点火的人是他,后悔到痛哭的人也是他。

房间里,男孩撑着颤抖的胳膊,拼命往前爬,谢钦在他身后停下,看着他一点点爬远。

最后即将逃开的时候,谢钦抓住他的脚踝,猛地拉回一撞。

男孩颤抖着哭腔,一声惨叫: “啊!”

谢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果断而冷漠地撤出来,进浴室洗冷水澡。

离开酒店的时候是凌晨两点,谢钦没打车,一个人在冷风和黑夜里走,今晚不睡觉了,明天飞下一个巡演城市,北京,到飞机上再睡。

他带的劣质烟都抽完了,这里不是那座小城,买不到他喜欢的烟。

他进超市拿了盒煊赫门,低头点火。

脸被逸散的白雾遮挡,谢钦抽一口过肺,烟味还是太淡,仿佛在吸空气。

抽惯了又辣又呛的劣质货,无论再尝哪个牌子的烟,都只会觉得淡。

淡得要命,让他完全没有兴趣。

走着走着,看到前面路灯下躺了一个老人,睡在收庄稼的破布袋上,枕着两只手,蜷缩的双腿安安静静。

谢钦掏了掏裤兜,里边装着满满的硬币,他挑出十个一元钢镚,走到老人身边,轻轻放进铁碗里。

虽然声音控制得很小,但老人还是醒了,他弓着腰趴在地上,连头都没抬,对着谢钦的鞋子,习惯性的慢慢把头磕下去。

谢钦伸出一只手,捧住他的额头,阻止了这个动作。

老人抬起脸看他,嘴唇蠕动了下,从嘶哑的喉咙里艰难挤出一句“谢谢”。

谢钦没说话,转身走了。

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总是把衣服上所有的口袋都装满硬币,在街上遇到需要的人,就偷偷轻放在他们的碗里。

他并不宽裕,能做到的也就到此为止。

冯立广的死,让他对人性彻底失望,而蒋严欲的离开,让他没了半条命。

曾经爱过他的人,最后都会伤害他。

多可笑。

这个世界原来真的从未善待过他,给予希望,然后又收回,看他一次又一次崩溃,笑他越来越狼狈。

像在拿他取乐,像在逗弄愚蠢的小丑。

“嘀——嘀——!!”

“卧槽!傻 逼!!你他妈不知道躲啊!!”

卡车急刹,司机脑袋砸在了玻璃上,货物倾翻,散满一地。

刚才他开过来,谢钦突然停在马路中央,不动了。

“老子真服了,草。”司机从卡车上跳下来,边骂边捡地上的货,瞪着谢钦怒吼:

“大半夜想死你他妈跳楼不就行了!!出来祸害别人干啥?真几把缺德。 ”

谢钦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一声不吭,沉默着蹲下去,帮他捡货物。

“你这人是死是活啊?”

司机看他这副样子,心里有点发怵,这人像丢魂了似的,大半夜碰见这种诡异的事,换谁都得慌。

谢钦把货物扔进后车厢,看了他一眼,冷淡道:“活的。”

司机脸上表情很复杂,嫌恶到五官皱成一团,他赶紧收拾完东西,爬上卡车离开,眼睛一直盯着后视镜,越看谢钦越觉得瘆人,半死不活的鬼玩意。

回到宾馆,谢钦草草收拾了下行李,他本来带的就不多,也不害怕丢这个落那个的。

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失去的了,都无所谓。

刘超他们还没从KTV回来,宾馆里就还剩他和蛇哥,不过蛇哥肯定也没睡,八成在跟女朋友打电话。

只有谢钦是自己一个人,坐在床边,戴着耳机听歌。

“怀里搂着陪酒妹,微信跟女友说早睡,朋友圈的姑娘美得像个偷心贼。”——《地下酒馆》

这句歌词的灵感来源,正是KTV里的兄弟们,如果渣男分等级,谢钦在W8妥妥垫底。

《废物》是当时第一首写完的,两个月里心情跌到最谷底的那段日子,谢钦的抑郁程度已经重到需要住院,可他没去,躲在恶臭肮脏的房间里,一边写歌一边哭着自残。

抑郁发作就拼命吃药,如果仍然克制不住情绪,就用小刀割胳膊,直到划烂。

渐渐地,又总会突如其来心情烦躁,甚至曾经有一次因为写不出歌词,暴怒到用头一下下重砸墙面。

他被抑郁症折磨的同时,也被抗郁药的副作用折磨,嗜睡、思维迟钝、记忆力下降,连续二十个小时的睡眠,醒来之后的浑浑噩噩,大脑混乱,分不清幻觉和现实。

“不好意思,我们医院水平有限,建议您到北京精神卫生中心治疗。”

这是谢钦从医生嘴里听过最残忍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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