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沈怡好的爷爷度过危险期以后就出院了,说话清楚多了,也能走路,不过身体大不如以前了。

沈怡好骗他钱是奖学金,还说手头还剩下一些,让他不用担心。

手头确实还有点钱,一千多,不知道方镀什么时候塞在他口袋里的,如果不去医院,只是生活的话,够他们俩用一段时间的。

沈怡好现在根本不想看见方镀,他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方镀确实一开始对他做了些过分的事,可沈怡好经历的多了,其实没太往心里去,他真的不是记仇的人。

但是方镀现在做成这样,真的是太过了,他根本没想到方镀会大半夜的跑过来给自己送钱,这算什么呢?以前做的再过分也早就抵消了,更何况沈怡好前脚还信誓旦旦地说两清,让他离自己远点,后脚又厚着脸皮去求他,沈怡好一想起来就觉得特别接受不了,恨自己的无耻和无能。

但是方镀好像没往心里去,暑假之前他还来找过一次沈怡好,问他假期有没有什么事,有个打工的地方他想不想去。

方镀说的地方是一家咖啡厅,他一个朋友家开的,缺个开店之前帮忙打扫的人,一天去两三个小时就行了。

沈怡好答应了,方镀说:“工资挺高的,他家店面积大,不过不脏,可能会累一点,咖啡厅不像酒楼那么忙。”

等沈怡好真的去了,才发现根本用不到他做什么,咖啡厅里的碗碟杯子都有人清洗,桌子也不用他收拾,他把地扫干净拖干净就行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可以走了。

沈怡好做事情利落又勤快,这点活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他知道是方镀帮他打的招呼,要不然哪有这么好的事?他每天都会多待一会,帮忙干点别的工作。

方镀有时候会来咖啡店转转,问沈怡好最近怎么样,沈怡好只告诉他挺好的,他爷爷出院了,没事了。

沈怡好现在对方镀再也没有之前的倔强了,他只有别扭,想等着发工资了赶紧把钱还给他。

可方镀好像根本不当一回事,对他和对自己的那些哥们没什么不一样,他只觉得沈怡好这么小,家里情况好像也挺复杂,他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就当是让自己良心没那么过意不去,而且他其实也挺佩服沈怡好的,佩服他的倔强和硬气。

这天下雨,店里没几个人,沈怡好在后面帮忙刷杯子,他动作很利索,没一会就都收拾好放在消毒柜里了,低着头一边把袖子撸下来一边往外走。

方镀来了,小声把他叫过来:“沈怡好!”

沈怡好赶紧跑过去,问他怎么了。

“没事,过来转转,你干嘛去了?”

“刷杯子。”沈怡好又低下头把自己另外一只胳膊的袖子撸下来。

方镀伸手帮他,发现他的袖子脏兮兮的,还沾了点水。

沈怡好和他爷爷住一起,老人家照顾不到那么多,他的衣服总是脏兮兮的,东西也是乱七八糟。

“我自己来……”沈怡好也看见了,他脸红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方镀一开始确实是嫌弃他,觉得这小孩不干净,现在却嫌弃不起来了,他知道沈怡好不像自己一样,衣服脱下来扔洗衣机里,再拿出来就是烘干直接能穿的了,方镀自己长这么大还没洗过衣服呢。

“躲什么,你手怎么冻这么凉?”方镀帮他把衣服理好,推着他往外走,沈怡好赶紧说:“我还有活没干完呢。”

“地不是擦过了吗?”方镀回头看了看。

“还有点别的,等会就好了。”

方镀也没多说什么,点了些吃的就坐着等他,沈怡好不知道做什么去了,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回来。

方镀把点心推给他,沈怡好赶紧摇摇头,说不吃。

“不吃就走了。”方镀拉着他站起来。

沈怡好看了看点心,似乎觉得有点可惜,方镀笑了:“快吃吧,吃完了出去,有点事和你说,你不吃就浪费了。”

沈怡好有点不好意思地坐下了,抓着点心塞进嘴里,像个饿急了的小狗,脸都鼓起来了。

方镀怕他噎着,又给他叫了杯奶茶,嘱咐他:“你慢点吃,急什么?”

沈怡好没一会就吃光了,把盘子和杯子收拾好送到后面,方镀这会却不急着走了。

“累不累?”

沈怡好摇摇头,有点不好意思看方镀,他第一次受别人的恩惠,觉得自己矮了一头,不知道怎么面对方镀。

方镀也没再说什么,外面的雨下的不大不小,淅淅沥沥的发出响声。这是个灰蒙蒙的阴天,路上的行人也不知道怎么了,都打着灰色蓝色黑色的伞,咖啡店里放的是陈奕迅的《单车》,正唱到那句“茫茫人生,好像荒野。”

沈怡好听不懂粤语,不懂什么样的人生才是荒野,也不知道“难离难舍总有一些”在他以后的人生里是必须要经历的,他所珍重的都求而不得,他想留下的却与他背道而驰。

他总记得那句还有幸福可借。

他们俩坐了一会就走了,方镀其实就是想来看看他,总有点不放心,也没非拉着沈怡好做什么。

方镀家离这里很近,走路没一会就到了,沈怡好要坐公交车,方镀打着伞陪他等了一会,突然路过一辆车,开的特别快,把他们俩身上都溅了水。

沈怡好下意识挡了一下,半个身体都快湿了,方镀皱着眉头骂了一声,拉着沈怡好走了:“去我家换身衣服再回。”

沈怡好一个劲的摇头,方镀知道他在想什么:“家里没人,我爸我妈去公司了,方木出去玩了,快走吧,小心又感冒了。”

沈怡好的衬衫外套都贴在身上,确实不太舒服,方镀态度又很坚决,沈怡好被他拉着回了家,局促地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方镀家很大,是格局很好的复式,装修的也很漂亮。方镀给他拿了双新的毛绒拖鞋,又带着他去了浴室帮他把水调好了,告诉他脏衣服放在地上就行,转身回自己卧室给他找衣服去了。

方镀的衣服沈怡好穿着肯定大,他挑了半天,才找了两件沈怡好应该能穿的,下楼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了。

过了好一会,沈怡好才关了花洒,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喊:“方镀,你能帮我拿个毛巾吗?”

方镀忘了这茬,去自己卧室找了个浴巾拿下去,沈怡好开了浴室的门接过来,方镀瞥了一眼,觉得有点吃惊,沈怡好太瘦了,胳膊举起来,肋骨都看得见。

他三两下就把自己擦干净了,方镀又回去拿了衣服给他穿:“你试试能不能穿,可能裤子有点长。”

裤子确实是长,方镀很自然地蹲下来帮他卷裤脚。

方镀是当哥哥的人,虽然他总嫌弃方木,但是对他很照顾,系鞋带卷裤脚擦鼻涕喂饭,方木以前都享受过,所以方镀不觉得帮沈怡好卷裤脚有什么,沈怡好却动都不敢动了,等方镀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谢谢。

方镀没说什么,给他拿吹风机吹头发,沈怡好的头发湿了以后直了点,吹干了又是卷卷的,方镀逗小狗一样拿手抓了抓。

沈怡好很白,这会刚洗干净,好像更白了,方镀让他转过来给他吹前面的头发,离的近了点,又看见他眼睛下面那颗小痣了。

“长了个泪痣,”方镀看着他:“爱哭吗?”

沈怡好摇摇头,方镀想起来沈怡好唯一一次在自己面前哭是因为自己打了他,顿时觉得特别过意不去,没再说什么,继续给他吹头发了。

沈怡好没过一会就要走,方镀送他下楼,等电梯的时候方镀问他:“我后天就走了,去瑞士旅游,你想要什么礼物吗?”

沈怡好什么也不想要,方镀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那我就随便买了。”

沈怡好还被没谁这么亲昵地碰触过,却不是很抵触,只是不好意思,刚下楼就拿着方镀给他的伞跑去等公交了。

方镀旅游回来的时候也快开学了,沈怡好的工资拿到手以后比一开始说好的还多了一千,说是因为他平时表现的好。沈怡好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根本不值这么多钱,咖啡店也不是慈善组织,肯定是因为方镀。

他拿了钱以后就等着方镀回来还他,方镀没要,沈怡好的倔劲又上来了,一定要他拿着,方镀是怎么也拧不过他的,不太高兴地把钱接过来,从包里掏出了两个礼物盒子摆在桌上。

“选一个,看你运气好不好。”

沈怡好随便选了一个打开,里面是个铃铛。

方镀看见了没那么不高兴了,忍不住笑:“牛铃,适合你。”

沈怡好拿起来摇了摇,方镀笑的更厉害了,又摸了摸他的头发,把另外一个礼物盒子拆开了。

里面是一块表,瑞士产的,他随意地从礼物盒子里拿出来,拉着沈怡好的手就要给他戴上。

沈怡好赶紧把手抽回去了:“我不是选的这个铃铛吗?”

“本来就都是给你买的,”方镀强硬地给他戴上了:“你手腕这么细,别人谁戴着也不合适。”

沈怡好沉默了很久,小声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沈怡好以前也问过类似的问题,不过那时候他问的很讽刺,还说方镀“以为自己观音菩萨下凡”,“这么有爱心不如去大马路上捡狗”,现在他却是真心实意地想知道。

“你不是知道吗?”方镀帮他把表扣按紧了:“我观音菩萨下凡。”

沈怡好脸红了,别别扭扭地看着方镀,方镀赶紧说:“开玩笑呢,你又当真,我对朋友都很好啊,黎子嘉去年离家出走坑了我多少钱,他还那么理直气壮呢,你这算什么,别总放在心上。”

方镀没说假话,他对朋友们都很够意思,能帮的不会不帮,黎子嘉去年闹离家出走,方镀明知道他在外面吃喝玩乐还给他转了好几次钱,就怕他出事。但他没告诉沈怡好的是,他从来没对任何朋友这么挂念,花心思,出去玩还想着带礼物,相处久了,他觉得真像在大马路上捡了只小狗一样。

沈怡好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慢吞吞地把礼物盒子收好了,又拿起牛铃晃了晃。

方镀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根红绳,穿在铃铛上系好了,挂在沈怡好的脖子上,又笑着伸手敲了敲。

沈怡好对别人的恶意非常擅于应对,却不知道怎么应对别人的善意,他只好随方镀怎么摆弄,知道两个人走了,也没把那个铃铛拿下来,还是方镀给他拿下来的,他看着沈怡好,觉得这个小孩不那么倔的时候比自己弟弟可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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