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杯垫

容浅沉默了半晌。

他只能想起来昨晚在丽水新城外等韩广智来接他的时接到过严律清的电话,但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就想不起来了。

此时听着电话里严律清温柔的关心,容浅忽然满心忐忑,该不会……昨晚在他面前出洋相了吧?!

容浅无意识地捏紧手里的衣服,声音低沉沙哑,“好多了……我这里有件衣服……是你的吗?”

最后四个字容浅问得异常艰涩,因为他终于想起了这件衣服上的香水味之所以会觉得熟悉是因为他闻见过几次,这是严律清的外套。

意识到这点,容浅的心跳逐渐失去了“平静”,越来越剧烈的跳动甚至让他忘了身体的不适。

“是我的,因为你昨天穿得太少了。”严律清没有说昨晚在小公园的事情,只说自己是因为发现他穿得不多,担心他感冒才把自己的外套给他。

容浅听完又是沉默,但这次他沉默的时间并不长,“……我有做什么吗?”

严律清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他藏身在树干后,偷偷探出半张脸看自己的样子,努力控制笑意不被容浅发现,“没有做什么,你喝醉了挺好带的。”

喝醉了挺好带?

这是什么意思?

容浅疑惑地微蹙着眉,却没有把疑问问出口。

严律清又道:“昨晚我给你买了感冒药,都在袋子里,酒醒了记得吃,还有手腕上的伤也别忘了上药,一天三次。”

容浅放下手里的外套轻轻动了动手腕,钝痛感很明显,“我的手……怎么伤到的?”

“怪我,买药的时候没看好你,让你摔了一跤伤了手。”

严律清声音温柔又平和,把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

但容浅不会因为他这么说便想当然,他一脸头疼地抬手捂住脸,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从面颊到耳根都是滚烫的。

他都不敢想象他当时在严律清面前摔成了什么样才能把手腕摔伤,这实在太丢人了……

“……我给你添麻烦了,买药花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严律清能听出容浅声音的变化,猜想对方此时的心境很难说不会做出躲着他不见的决定,于是他轻咳一下清去险些没藏住的笑意,“钱就不用转了,这太见外,只要下次见面的时候把外套还给我就行。那先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记得吃过东西了再吃药。”

“……衣服我会还你的。”

“好。”

结果严律清还是没忍住,轻笑着说了个好才挂断电话。

他笑了容浅自然能听见,手腕微微颤抖地把手机扔在脚边,下一秒力竭般倒在沙发上,埋头趴在外套里,露出发丝的耳朵红得像熟透的虾。

他错了,他昨晚就不该去那个饭局,不该喝那两杯白酒。

这世上除了严律清,只剩老天知道他喝断片的时候除了摔了一跤还有没有再干别的蠢事。

喝醉酒干蠢事就算了,为什么偏偏全让他看见了啊?

容浅抱着头无声地哀嚎,只想找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埋一辈子,他已经没有脸见人了。

容浅沉浸在自己丢脸丢大了的懊恼中,连玄关响起密码锁被按响的声音都没注意。

韩广智拎着一袋吃的进来,熟门熟路地换鞋,他本以为容浅还在房间里睡觉,走进客厅了才发现他人正趴在沙发上,还是面朝下埋在衣服里,有些担心地问:“你怎么了?头疼啊?”

容浅还是趴着没动,过了好一会儿,韩广智把带来的外卖都打开摆在茶几上,他才忽然面无表情地坐起身,看着人问:“我记得,我昨晚是给你打的电话。”

“啊,对,没错,怎么了?”

“那为什么来接我的人是严律清?”

“我接到你电话的时候他刚好在旁边听见了,他说他去接你,他走得又快我就是想拦着也不见得拦得住。”韩广智打开其中一个饭盒,把还热乎的滑蛋牛肉粥推到容浅面前,“快吃,吃完了好吃药,你感冒了你发现没?你昨晚出门穿少了,还是阿律把他自己的衣服让给你你才没冻死。”

容浅抬起双手捂脸,又羞又愧。

韩广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在一个劲补充,“他一接到你就带你去买药,袋子就在你房间的床头柜上放着,我昨晚说我送你回家他还不放心,想跟着一块来,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这份心你不是遇到的每个人都有的。”

容浅抬起脸,忍着头疼问:“他是对谁都这样?”

“你别管他是不是对谁都这样,至少现在他这样对你了,要我说你高低得请人家吃饭,把人家的外套送去洗干净了再还给人家。”

容浅垂眼沉默。

韩广智起身去给他烧水,说话声从厨房传出,“别不好意思,人家又没有笑话你,你要是不好意思请他吃饭,我可以陪你一起。”

容浅低低嗯了一声,韩广智没听见。

等他端着热水出来容浅已经在喝粥了,他问:“成不成?”

容浅点头。

“那你想想去哪吃。”

容浅垂眼沉默,安安静静地喝完粥拿出房间里那袋药,吃完了再找出云南白药喷手腕。

韩广智来就是给他送饭的,见他好好的酒醒了,饭和药都吃了才放心地回公司。

下午的时候容浅抽空把那件外套送去了楼下的干洗店,却被告知这件衣服既不能干洗也不能水洗,甚至熨烫和烘干都不行。

容浅都听迷糊了,“那这要怎么办?”

干洗店的老板娘摇摇头,“这些奢侈品牌的衣服都很娇气,我们店没有能力洗涤,这要是让我们洗坏了,挣没挣多少,赔的话赔几个月房租都不知道够不够。”

容浅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外套去找其他的干洗店,但都得到了差不多的话,干洗店的老板都不敢接下这衣服,怕洗坏了。

容浅在外面辗转了快两小时,最后也只能把衣服原样带回家。

那之后又过了快一周。

容浅的心理建设反复坍塌又重建,还是没有勇气联系严律清自己要请他吃饭答谢,他怕被拒绝,更怕严律清以为自己是在套近乎又或是别有所图,他想得越多就越是不敢。

在他磨磨蹭蹭的时候[宁静宇宙]的下一次聚会时间确认了,这回容浅准时赴约,还带着外套一起。

但他到了才知道,这次严律清没有来,他和韩广智一样,出差了人不在源城。

容浅难掩失望地找个角落位置坐下,无精打采地听他们聊鱼竿,聊大马哈鱼,直到聚会结束了才拎着装外套的袋子回家。

那之后又过了两周,外套上的香水味都散干净了他也没有见到严律清,更没有机会把衣服还给他。

而且时间拖得越久,他越是没办法把想请他吃饭说出口。

容浅心理建设盖了一层又一层,释怀了自己喝醉酒在严律清面前出丑,却依然没有勇气主动联系那个号码。

一次和韩广智见面,他把自己苦恼的事情说给对方听,“过了这么久再说要请吃饭答谢会不会显得特别……”

他一时间找不到形容词,韩广智给他补上,“特别没礼貌。”

容浅叹气。

“很像在找补,不太合适了。”

在人际交往方面,容浅是一直都不如韩广智的,便虚心请教,“那我该怎么办?”

“买点礼物试试?”

“比如?”

“像我们给客户送礼都是酒或者茶叶,要么就是些收藏品,不过你要送给他这些肯定不合适,他那家境,什么都不缺。”

“所以我该送什么?”

韩广智挠挠头,说了句玩笑话,“要不你把自己送他得了。”

容浅眼神淡淡地望着他,什么也没说。

“我开个玩笑嘛,谁让你磨磨蹭蹭不早点请他吃饭?”韩广智耸耸肩,又接着道:“严律清什么也不缺,那你就只能在诚意上下苦心了。”

“那我要送什么能显得有诚意?”

“手工?比如给人家织条围巾。”

“我不会。”

“学呗!”

“连学带织,可能得明年冬天。”

“难办。”

请教韩广智无果,容浅自己在家没少琢磨,他的思路被韩广智的诚意和手工带跑了,织围巾肯定不行,时间不允许。

容浅在这个想法上退了一步,上网买了毛线团和毛线针,跟着网络上的教学视频,赶在下一次聚会前编织出了两张方方正正的杯垫。

织完没多久他就收到章莉的生日会邀请,时间是这个月月底。

容浅收到短信心情瞬间好了起来,章莉的生日,作为朋友的严律清肯定会到场!

到了月底,章莉生日会那一天,提着一个大袋子应邀参加的容浅果真看见了快一个月没见的严律清。

对方一如既往被人群簇拥,众星捧月。

容浅提着袋子站在角落里,找不到任何机会上前把衣服给他,他只能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在璀璨的水晶吊灯下,矜贵且遥不可及的严律清。

容浅放在口袋里,花了很多心思才织好的杯垫忽然烫得像下一秒就能烧起来。

他想,他可能没办法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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