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九里桥

容浅每一次和严律清像这样闲聊完心情都会很好。

虽然他们聊的尽是些没有内涵的,只是在表达想念还稍显肉麻,但这对容浅的精神世界来说是营养价值极高的养分。

而与之相反的,用两句话就能把严律清给予的养分毁掉一半的就是容皓,又或者宋心玲。

这边容浅刚结束和严律清的通话,没多久他的手机就是容皓打进来。

容浅本不想接,因为他不想再跟宋心玲吵嘴,也不想被她冤枉。

但通话无人接听自动挂断后,容皓又不依不饶地打来。

容浅心里嫌他烦,手机关机又怕严律清找不到他,只能耐着性子接通。

“什么事?”

电话那头容皓似乎被他的冷漠刺了一下,犹豫着开口,“哥,我写的检讨书你看了吗?”

“看了。”

“那你满意吗?”容皓声音听着特别可怜,低低的,委屈得不行,“可以帮我争取一个面试的机会吗?哥,我真的很想演戏。”

容浅垂眼沉默,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得等阿律从日本回来。”

容皓顿了一下,声音多了两分雀跃,“那等他回来了,就可以帮我安排面试了吗?!”

容浅没有轻易许诺,只道:“等他回来再说。”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四天后。”

容皓低低哦了一声,又道:“哥,我现在住在我朋友家,源城的朋友。”

容浅随手点了根烟,“你没回榕城?”

“回了,我又跑来了,我想跟你住。”

“为什么?”

“我那个朋友不会做饭,我住他那里点外卖都要多点一份,我现在每天光外卖钱都一百多了。”

“我也不会做饭。”

“不是有阿姨吗?我觉得那个阿姨做饭挺好吃的,比妈做的还好吃。”

容浅沉默地听着,没有应。

容皓使出浑身解数撒娇,力求容浅心软,“我求你了哥,我的好哥哥,你就疼疼你弟弟吧,外卖真的好贵好难吃。”

容浅不为所动,“你可以不待在源城,回家去。”

“待在家里好闷,而且我都毕业了还总住在家里,那多丢人。”

容浅看了眼时间,意识到自己浪费在这通电话上的时间有些长了,便说了句随你,挂断了电话。

没想到的是容皓动作很快,阿姨送来午饭后离开没多久他就背着书包登门了。

兄弟俩坐在客厅里分吃一人份的午餐,容浅把大部分的菜和饭都分给了他,自己吃不饱再去冰箱里找水果垫肚子。

下午容浅在主卧修改今天要更新的稿子,容皓一个人在客厅看电视,看得无聊了坐不住跑到外面去玩,晚上和朋友喝酒吃火锅,玩到快十点才回来。

容浅虽然不喜欢他这放纵的生活方式,但也没有说什么。

可对有些人来说,沉默在很多时候都意味着纵容,容皓见容浅没有要管自己的意思,玩了两天心就开始散了。

他晚上十一点不回家容浅都懒得找他。

直到严律清回来的前一天,他接到了容皓带着哭腔的电话。

“哥,你快来救我!”

容浅当即皱紧眉头,“你又干了什么?”

容皓结结巴巴地说了个大概,说不下去了急得直哭,“哥,你快来救我,他们说我付不起账就要给我点颜色看。”

容浅听他哭着说了个地址,是九里桥,那里是源城有名的[红灯区],会员制的高级会所比比皆是,是整个源城里最纸醉金迷也是最藏污纳垢的地方。

容浅完全没想到容皓的心居然这么野,敢去那种地方玩。

无奈他心里再气也没办法丢下电话里哭得好像眼泪鼻涕齐流的容皓不管,只能沉着脸找出钱包让他等着,自己则连睡衣都来不及换,着急忙慌地穿了双拖鞋出门打车给永远不像话的弟弟收拾烂摊子。

晚上十一点半,一辆明黄色的计程车稳稳地在万紫千红的霓虹灯前。

一个穿着深色格子睡衣的清瘦男人推开车门下车,脚踩深灰色拖鞋快步走进路边一栋相当气派的建筑里。

容浅这身打扮在越晚越热闹的[红灯区]九里桥特别显眼,路上来往还混着白人和黑人的人群无一不被他吸引,纷纷投去好奇和打量的眼神。

容浅步履匆匆地走进会所,没走两步就让人给拦下了。

该会所是会员制的,来者需要提供会员身份,再就是有着装要求,像容浅这样穿着睡衣拖鞋就跑进来的,实在很难不让人认为他是来砸场子闹事的。

容浅只能向拦下他的人解释,自己是来付钱的。

穿着笔挺西装的工作人员狐疑地看了容浅一眼,用别在腰间的对讲机跟同事确认,确定了现在会所里确实有个付不起账的小子在嗷嗷哭,便带着容浅上楼。

这间会所面积很大,高有四层楼,宽则是容浅跟着工作人员走出电梯,左右两面的廊道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暧昧的灯光下是含有某种暗示的壁画,花纹繁复的地毯几乎铺满了目光所及的地面,空气中飘着一股异常浓烈的香气,虽然不难闻,却强势霸道地驱赶了空间里所有正常的空气。

容浅毫不怀疑这香气闻久了肯定能让人感觉晕晕乎乎的,因为他现在就觉得不舒服了,眉头也皱得更紧,想快些找到容皓赶紧把他带回家。

走在前面带路的工作人员领着他走到一扇两开的大门前,门一推开容浅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啜泣着擦眼泪的容皓,他的身边还围了两个人高马大,像打手一样的男人。

原本已经快止住哭声的容皓一看见容浅来了顿时哭得更加大声。

容浅黑着脸走进去,没有理会他,而是扭头看向一旁像是会所经理一样的人,淡声问:“多少钱?”

经理模样的男人一看能付钱的人来了,顿时收起凶神恶煞的嘴脸,笑容满面地送上账单和POS机。

“一共是三万七。”

容浅面无表情地拿出钱包抽出一张卡递出去。

消费成功POS机吐出银联单。

经理收到钱了眯着笑眼带着人出去,装潢华丽的房间里就只剩下兄弟二人。

容浅低头看账单,八千一瓶的洋酒容皓开了三瓶,之后就是乱七八糟的各种酒还有点的陪喝,林林总总加在一起三万七。

容浅走到容皓身边,把手里捏着的账单递给他,声音冷得像寒冬腊月里最坚最硬的冰坨子,“你都有本事上这里喝八千一瓶的酒,怎么没本事自己结账?”

容皓哭得鼻子眼睛通红,“哥,我是让人骗了!你没发现这里就我一个人吗?”

“解释。”

容皓哽咽着把电话里没说的原委仔细交代清楚。

他今晚会来这里是跟着朋友来的,就是那个让他借住过几天,之前还鼓励他争取吴进的朋友。

容皓胆子很大,别说只是[红灯区],哪里他都敢进,朋友一说带他见见世面,他二话不说就跟着来了。

结果来了才发现,他朋友还叫了一堆他不认识的人,其中就有那天见过的吴进。

容皓怎么也没想到朋友会把吴进也叫来,他正尴尬得不知怎么办,吴进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地跟他喝酒,还跟他道歉,遗憾没能和他合作。

容皓稀里糊涂让他哄了几杯酒下肚,心里很复杂吴进原来真的想跟他签,觉得网剧的男三号非他莫属,但很可惜这一切都被容浅打断了。

酒过几巡后,吴进大手一挥开了三瓶八千的洋酒,说要提前庆贺,他的下一部作品男一号一定会找容皓。

当时满屋子的人爆发出各种口哨声和起哄声,可谓是群魔乱舞。

容皓兴奋于这样的场面,也跟着一起疯。

疯到他膀胱发紧忍不住出去找厕所,结果就这么几分钟的时间,等他上完厕所回来满屋子的人都不见了,只留了一桌一地的酒瓶子,那三瓶八千的空酒瓶无比显眼地摆在桌上,仿佛在嗤笑容皓愚蠢至极。

之后就是会所的人进来,还送来了一张三万七的账单。

容皓浑身上下所有卡加起来也只有两千块钱,哪里付得起这三万七的账单?

会所的人一看容皓满脸窘迫拿不出卡也拿不出钱的样子,当即冷了脸。

能在九里桥开高级会所的哪里是一般人?

在这九里桥不管哪家店,遇事了都是自己想办法解决,绝不报警。

很快容皓就被几个打手一样的男人架到这个空房间,经理只肯给他一小时,一小时后容皓如果付不出三万七,经理承诺一定会要他后悔莫及。

容皓被吓坏了,这种时候他能想到的人只有容浅,只有容浅能帮他。

“吴进跟刘盛喜今天攒这个局是报复我们的,因为哥你那个时候让他很没有面子,他一直对我们怀恨在心。”

容浅沉着脸看容皓,“那你这意思是我错了?”

“那我也没这么说,但总归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容皓瓮声瓮气地擦鼻涕。

容浅无奈摇头,转身就走。

容皓一看他走了急忙起身跟上,“哥你等等我!”

“你别叫我哥,我不是你哥。”

容浅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搭电梯。

容皓红着眼跟在他后面,“我回去写检讨。”

“你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把钱还我。”

“等我接到角色了,分分钟赚了钱还你。”

容浅懒得再和他说话,沉默地按亮一楼。

灯光暖黄的电梯厢里也飘着似有若无的香味,容浅对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感觉很不舒服,只想快点回家。

等电梯到达一楼打开,正想往外走的容浅在看清站在电梯门外的人时,瞬间愣在了原地。

若不是这人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眼尾有一颗泪痣,容浅的一声阿律差点没控制叫出来。

但他面前这个人不是严律清,且不说严律清现在人在日本明天才回来,就是眼前这个人和严律清截然不同的气质也足够容浅在一瞬的愣神后反应过来,他不是。

而更让容浅感到意外的是,眼前这个和严律清长得很像的人在和自己对视之后,竟缓缓地说出了他的名字。

“容浅?”

容浅怔怔地问:“你是?”

男人没有回答,他目测得有一米九的个子站在电梯门前压迫感十足,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比容浅的清冷感更富有攻击性。

他薄薄的眼皮一掀,眼底情绪晦暗不明,冷声对容浅道:“这个点你人在这里,律清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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