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狼狈

皇宫一处热闹非凡,众官眷齐齐拜见金斓公主。

金澜公主优雅端坐,望着准备的精致酒水果点甚是满意,亲切地笑着让所有人自便,于是与公主相熟的留在殿内聊着,不熟的也坐一坐,差不多便去外头赏花看景,玩些小游戏,待用膳时刻再回殿内。

大概聊了一盏茶的工夫,金斓公主便乏了,殿内留下的女眷纷纷识趣起身相送公主退往后殿歇息。

花园里,正与其他命妇谈笑的霍柔依显得十分惬意,都在说她肚子尖尖的,一看就是儿子,而且面色红润,生的时候肯定很快。

又聊到了宁勇侯府夫人也是快生了,娇气了些,不承公主情面没这时,一个小宫女出现在她身后,声音低低说道:“李五夫人,公主有请。”

霍柔依一惊,回头看看那小宫女,确实是在叫她,她是与金斓公主不熟的,这忽然叫去也不知何事,于是没敢动声色跟着走了。

走在途中,又发现另一个宫女领着单家二姑娘和自己走同个方向,单玖珠也发现了霍柔依,二人顿时明白都是被公主私下召见。

另一头贵妇群里的贾夫人母女扭头瞧见这一幕,都微微露出莫名的疑惑与担忧,没办法跟过去,不得已又接着与众女眷谈笑风生去了。

入了公主寝宫的前厅,主座上的纱帘被放了下来,有个人影绰绰坐在纱帘后,二人忙上前拜见。

香舒便请她们都入座。

金斓公主在帘后缓缓开口:“二位,本公主今日请你们来,想必能猜到些什么。”

霍柔依一听,敬畏地回道:“回殿下,我是个愚笨的,还望点明。”

而单玖珠却回道:“殿下,我知道!为的是那萧氏!”

…这种事因不明的情况那么聪明是不是好事?霍柔依不知道,但万一自作聪明,绝不是好事。

帘后传来一连串笑声,“好好好,本公主喜欢聪明的。”

单玖珠露出得意的神色,反观霍柔依面色不虞地沉默。

金斓公主道:“单家妹子,听闻你过几日便要嫁到沈家,本公主便送你一对镶金玉如意作为新婚贺礼。”

宫女将一对婴臂大小、玉质油润镶金的玉如意捧到单玖珠案上,看得单玖珠睁大眼。

这是好东西啊!单家刚遭贬官,没来由地又折了大半家产,本就不能多给她嫁妆,不得不说此举真是雪中送炭了。

霍柔依很羡慕,东西是稀罕的,更稀罕是公主所赐的荣耀。

只是单玖珠感谢话语还未说出口,金斓公主又道:“本公主送你如意是想祝你如意,但也只是念头罢了,日子过得如不如意,还得看自己啊。听说整个沈相府对你、和你家是有隔阂的。”

单玖珠咬牙,何止是隔阂,简直是深仇大恨!

“殿下说浅了,我们单家与沈家的关系整个京城都知道,这般情况下我还要嫁过去…”单玖珠忍不住抹泪,"我也知道单家已不如从前,可是再怎么不如,我自认也是清清白白,比那萧氏强的。”

“唉!”金澜公主可惜道:“可人家就是沈珩的正妻,你嫁过去准得以长嫂之礼去敬着的,沈相府她是当家主母,你得伏低做小过日子,持续一辈子。”

这一说却是把单玖珠说到惶恐伤心处,哭起来了。

单家走向没落,如日中天的盛况在她父亲被贬时不复存在,她也不再是二品大官的嫡女,身份上低了萧羡鱼不知多少,就连那沈芊与贾晴心都比她金贵了。

“呜呜呜…殿下,您都知道啊,那我该如何是好?”

金斓公主深叹,道:“我特别理解你的苦衷,因为我也曾独自嫁去南蛮,那天高皇帝远的,又怎么可能人人敬畏我,总有那么几个不知死活的来招惹,最后还是被我治服了。”

闻言,任谁都会偷摸在心底猜所谓不知死活的,最有可能是闽都王成群的爱妾,或者是南边本部身份不俗,做王妃梦的贵女。

“依本公主的经验,去了别人的地盘,谁都靠不住,唯有靠自己单玖珠赶紧冲出去,跪下虚心请教:“殿下是过来人,发发慈悲,给臣女指条明路吧!”

瞧你哭得”

一旁的官女将纱帘挑起,金斓公主的面容出现眼前,与远远看见的不同,这种近距离更是彰显了天之娇女的尊贵与气度。

一宫之主都起身了,一旁的霍柔依也赶紧站起来。

金斓公主走了过来将人虚扶起,“别哭了。我这便给你指条路。”

她想了想,说道:"我记得我这个表妹从小就爱哭鼻子,性子软得很,倒是前阵子听闻她能与沈家老长辈围了院子对着干,实在令人惊讶。偏偏沈相还向着她,旁人都诟病这事,但依我看她反倒是取了个巧。”

单玖珠和霍柔依都不解。

金斓公主笑着解释:“她难以生育,嫁了几回了,名声本就不好,若是再软性子,日子极其难过,她干脆破罐子破摔,谁惹她就咬谁。这年头比多了贤惠温顺,已经不出奇了,比蛮横骄纵,她冲当第一,而沈相恰好新鲜着,如此一拍即合,整个京城没几个人敢招惹她,日子自然也就顺风顺水了。”

金斓公主的话不无道理…霍柔依回想萧羡鱼自打嫁给沈珩起,冲撞了多少事情出来,沈家姑奶奶根本拿捏不住,可不就是一点一点立了她的威么?

这下分家做了主母,沈珩至今未纳一个妾,她的日子简直顺风顺水极了!

霍柔依下意识绞着手帕,那一股打小时候起便死死萦绕的嫉妒又将她包围了,更令她恶心的是…原本对自己死心塌地的李准生竟然又肖想前妻,那她霍柔依算什么!

“殿下,我没明白您的意思,我是要怎么做呢?”单玖珠还在迷茫中。

金斓公主略微皱起眉头,表情似乎在说'你怎么还不明白',这时,一旁的霍柔依忽然说道:“怎么说?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萧氏嫁进沈家怎么做的,你便照样画葫芦,先下手为强地告诉她,你不好惹!”

金斓公主眼眸一闪,看向霍柔依,唇边挂着一抹不着痕迹的阴笑。

霍柔依反应过来自己失了礼仪,急忙低下头,可金澜公主并不见怪,还在继续对单玖珠说些能用得上的计策…仓促的吉日转眼即到。

沈相府张灯结彩,重金打造婚礼,新郎沈崎风风光光上马,去到单府前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门庭冷落,只是简单挂了喜字灯笼,门口一对石狮子系了红绣花,仅此而已。

新娘子出来时也没多少女眷相送,上轿子抬走,一片宁静,而后面跟随的嫁妆,明眼人多看几下便猜得出多少是空抬的。

一路吹吹打打地奏乐,只有单家姑娘在花轿里委屈掉眼泪。

到府拜了天地父母,接着便到了认亲敬茶。

丫鬟端的木案上准备了五杯茶,而沈崎所有的兄长嫂子皆坐于厅堂内,喜婆领着新娘子先到了沈珩跟前。

沈大相爷不苟言笑是常态,明明是大喜的事情,新娘子也绷着脸,随时能大发一顿脾气的样子,看得令喜婆心惊,沈崎也提心吊胆终于新娘子在所有人又惊又疑的注视下,端了一杯茶给沈珩,而沈珩未接,见状,喜婆故作欢喜说了几句吉祥的好话圆圆场,纾解了气氛。

稍后,单玖珠才迟迟叫了一声:“大伯兄。”

沈珩接下,轻咀一口,薄唇只说了三个字:“可以了。”

喜婆如获大赦!赶紧领着新娘子往萧羡鱼那走,哪知新娘子竟径直走向了沈靖!

她端了茶过去,“二伯兄。”

沈珩懵了,这不是应该先去敬大嫂么,怎么跑他跟前来了!

喜婆赶紧过去说错了错了,可拽不动新娘子,场面一度尴尬,外宾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知道怎么回事。

不知人群里谁说了一句:“该不会是尊着家中的爷们,先敬了再敬女眷吧”

“也行,说得过去。”

就在这时,萧羡鱼朝沈靖夫妇使了眼色,这大好日子别计较太多了,人家姑娘有心气儿,按她的顺序来先敬家里的男人也行,只要流程走完就罢了。

沈靖夫妇是领会意思的,可偷偷瞄到大哥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听大嫂的,于是沈靖咬牙先接了茶,喝了之后也说可以了。

正当所有人以为这下该轮到当家主母萧氏时,那新娘子居然又把茶端给了二夫人贾晴心!”二嫂,请喝茶。”单玖珠直直说道。

这…贾晴心没想到会这样,眼前这茶是实不敢接啊!

她不敢看沈珩,只敢看向萧羡鱼,可萧羡鱼哪里还顾得上啊,注意力全去了沈珩那里,隔着张案几,不知悄悄在和他说些什么,二人神色各异。

众目睽睽之下的,单玖珠一直端着那茶,贾晴心若是不接,说不过去,若是接了,大嫂就成笑话了。

喜婆猛摇头,带新娘几十年了,头一回出现这样的,颇有撂担子的冲动。

耽搁久了,贾晴心也受不住全场人的目光,只好僵着脸色接下,虚喝一口说了他们夫妻祝福新人的好话。

这时大伙已经知道新娘子是不会敬茶长嫂了,可万万没想到,下面还有一出!

敬过贾晴心后,新娘子便站定不动了,身为小姑子的沈芊也没茶敬。

要说萧羡鱼那出了意外,也不算意外了,但是沈芊不一样,小姑娘老实闺中,没有她嫂子的名气和底气,更没有参与庙头私会的争论,又与沈崎是最为亲近的双胞胎,理应受新妇一杯认亲茶,叫一声小姑子。

很明显,沈崎这个新妇选择了无视她。

沈芊如遭雷劈!

前几日沈崎来找她拿钱,说单家情况大不如前,单玖珠很可能空抬嫁妆,这样搞得很没面子,于是想买一些东西送过去充一充。

一心想要弟弟过得好,婚事上根本不愿意他们受委屈,她巴巴地把所有首饰全变卖了,连带所有现银给了过去,贴了个底朝天,眼下却是连他妻子一杯茶也不配喝…沈芊没有那么大的胸襟,小姑娘顿时眼红一片。

忽然,堂内茶盏应声摔地!

沈珩长身而起,满眼寒霜,一字一字,不急不缓地质问:“什么意思?”

单玖珠一下感到有冷骨的寒意逼近,一个闺中女儿还是第一次知道杀气是怎么样可怕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带动嫁衣上的装饰一起颤响。

“大哥!”沈崎护在妻子面前,“大哥,别伤害她,她肯定有自己的理由的!”

沈珩怒指沈崎:“什么理由都不能大过在这样的场合做该做的事!

这是规矩,是大局!”

“什么规矩大局!”单玖珠像要喊出自己所有委屈给众人听,略带哭腔,正声道::“我才不要给一个品行不好,名声狼狈的人敬茶,别期望我会叫大嫂,我只给认同的沈家人认亲!”

“好!那你说说,沈芊又怎么不让你认同了?”萧羡鱼上前,厉声问道。

单玖珠不屑地盯着沈芊,说道:“她就是个小人,居然在与沈崎的通信里多次挑唆沈崎与我断绝,实实在在一个心思恶毒,对我有成见的小人!没想到吧,前几日收拾沈崎的东西,被我发现了你们那么多信件!”

闻言,沈芊怒不可遏地痛哭,一边哭一边说道:“事情怎么能那么说呢明阴是.…你们闹不愉快…”

明明是沈崎来信抱怨,她是他的家人,自然按他的性子设想双方都不合适,故而叫别往来了,怎么就成了心思恶毒的小人了?!

大庭广众之下被如此侮辱,沈芊都不想活了。

“原来久居高位的单家,养出来的女儿竟是这样的。”

就在这时,人群里走出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了沈芊身边。

来了个多管闲事的,单玖珠恶声质问:“你是谁!”

鄙人季三槐,乃是沈家四姑娘的未婚夫婿。”

一听到季三槐的名字,哭泣的沈芊立马抬头,入眼的是一个文质彬彬,满身书卷气的人…实没想到自己与一直以来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定亲对象,会是在这么样的情况下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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