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人是事非(二)

香酥肩,绺青丝,美目潋,红唇艳。

沈珩就看着身上的女人完全抛下尊荣与矜持,满眼欲望要吃了自己一般。

他眼里凝出了杀气,身体逐渐有了力气,一掌扼住金澜公主的脖子,将人推至案牍上。

把她的脸固定在仅离香炉一寸之远,而他依旧紧紧捂住口鼻。

金斓公主被这般粗鲁的举动弄得又惊又痛,大叫:“沈珩,你做什么,放开我!”

沈珩冷眼看着她像个落入陷阱而待宰的山畜在做狼狈挣扎的背影,“公主,合欢香都点了,自己不受用多些怎么行呢?”

“可你也不能那么粗鲁,我是金枝玉叶,我是公主!”

“方才不说您想要一个全新的身份吗?我正在成全您呢。”

“我不要这般,我要看着你的脸,我要摸着你,沈珩!”

金斓公主剧烈的挣扎导致呼吸过快,加速吸收了合欢香,没一会儿便满脸潮红,夹着腿扭起来,眼神更是溃散,浑身酥软。

合欢香的浓度达到,生效了。

沈珩强忍不适,一把将人推到床上,迅速开门,这才正常放松呼青杨已经赶来,身上背着另一个男人,浑身用普通的黑色斗篷罩沈珩说:“没被人发现吧?”

“主子放心,都是绕开了禁军巡查路线的。”

沈珩满意:“把他送进去,多吸吸那香,直接丢床上。”

沈珩快速抽身离去,青杨也很快将事情办妥,出来时关门,里头已然干柴烈火,他只需要听着这动静,在人清醒回来前带走即可。

大理寺牢内一一沈珩低声道:“其实早有眼线告诉我金澜公主在做一样奇怪的香,反反复复试验效果,尤其太过隐秘无法得知是什么,那天我才知道居然是合欢香。”

家教尚算严明的萧羡鱼听后不得不咂舌,同时背后惊出冷汗。

金澜公主就那么喜欢沈珩,喜欢到用这种手段,让自己从高高在上的皇家天坛上跳进污泥里,最后还什么都没捞着?

“那个男人是谁?”她太好奇了。

沈珩似乎心情略微高兴,神秘兮兮说道:”一个我要算账的人罢”你要算账的人可不少。”

邵渤、金澜公主、还有那些高声呼和判他罪的官员们,加起来没百个,也有几十个。

沈珩自然知道她的小心思,却直道出一个人:“我最要算账的人是萧太后。”

说起萧太后,他胃口所剩无几,带着情绪撂下筷子。

“我查过了,也问过二舅哥。当年她为了弄权,三番四次与岳父说要将你许个高门,岳父频频推辞,导致兄妹关系失和,而宁勇侯府会与永明伯爵府不相往来,怕也是少不了太后的手笔。

后来塞外爆发游牧战争,战况危急,岳父与大舅哥奉旨出征平乱我个人按查到的所猜测,岳父大抵是怕自己走得急,家中只剩你和二舅哥,太后会趁机赐婚于你,于是来沈家说了定亲的事,要将你和我拖了多年的婚事敲定下来。

为了占尽先机,岳父在得到沈家的回应后,两家算好了黄道吉日,他便大肆在京中宣了此事后安心出征了,岳父以为太后会忌讳,以为自己回来时能赶上我们的婚礼,却不想沙场上大舅哥那么快便出了意外…二舅哥说定亲前一晚,太后秘密来寻你们,只用了一招便让你们两个服服帖帖.…”

“别说了,别说了…”萧羡鱼忍不住掩面啜泣,实在无法面对那段时间的颓败与丧亲之痛所形成的恐惧。

沈珩说这些的目的并不为勾起她的伤情,“羡羡,虽然之前与你说过一次关于萧太后的事,你也很明事理,但我知道,太后这位姑母是你心里深藏的一根刺…眼下很明显已经到了我、官家、太后三者之间的生死存亡局面,我若是能出了这大牢,下手必然是狠到绝的,只有铲除了萧太后,我心里的仇火才能熄灭。

而你,也要经得起拔刺时的那一阵痛,甚至有可能是你亲手去拔的.”

闻言,经年那些回忆涌起。

萧羡鱼脑子里飞速闪过年幼时跟随母亲进宫找姑母玩的模糊画面。

那时候先德帝还在世,萧家虽然分了家,可父亲与姑母、叔叔感情还可,她记得姑母经常抱着她坐在凤位上与大伙聊天。

姑母温柔地抚摸她的头,说她是姓萧里长得最好看的孩子,那时候姑母眼里的疼爱真真切。

可是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父亲再不同意她进宫去与姑母有接触,又过没几年先德帝便驾崩了。

世事如风水流转,到了今日这般局面。

她永远不会忘了那日姑母到家中冷漠无情跟她说道:“这家里能撑起来的人全倒下了,你若一心只顾着自己要与沈珩定亲,别怪姑母不出力将你父亲和大哥带回来。

你忍心你大哥曝尸荒野多几天才有人怠慢去收尸,还是忍心你已经病重的父亲在归来的途中没有得到最好的照顾,活活折腾,死在了半路上?

沈珩入了仕途也前途未卜,哀家要你嫁给李准生,哀家需要整个李家的支持,而你与沈珩不过两小无猜,小打小闹,直接拒了定亲,把你的婚帖与李家交换即可。

记住,对外要说,是你心悦了李家五郎,非他不嫁,切不能泄露了是哀家的旨意,这是我们萧家的内事,不允许对外提起。”

从那时起,她明白了一个人要什么都得付出代价,天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她要父亲能从山长水远的塞外活着回到京城,要大哥哥的尸首尽快得到安置,只能拿自己去交换。

而在李家苦熬的那些年,她也曾经午夜梦回无数次,梦见那一天宁勇侯府的大门外,沈家送的礼陆陆续续抬了进来。

少年时的沈珩穿着艳褐的衣袍,手持婚帖进了前厅,一看见她,便笑得明媚,“羡羡,我来了。”

那是他父母逝世后,鲜少露出的笑意了。可这笑到底是镜花水月。

她经常哭醒,然后天不亮就得梳妆,因为去伺候李母礼佛,她不能先用早膳,待李母用早膳时,她又只能站在一边低着头,空腹高鸣,被丫鬟婆子偷偷嘲笑。

还得装下去,接受盘问夫妻相处如何,接受自己不够努力的责怪,然后承诺会去哄李淮生,最后以被李淮生冷漠无视而结束。

萧羡鱼看着自己前面的沈珩,再环视这大牢,感受他温暖干燥的手指替自己抹泪,明明眼下他的处境更不好,比之前她入狱的罪名更不堪,可即使身处囹圄,他满眼还是她。

这些年的经历,她不再不谙世事,很清晰地顿悟一件事…这世上除了沈珩,再没有任何人能不计较前因,不去顾后果地爱萧羡鱼。

“沈珩,过去几年里我时常一个人闷在房中看书,曾经读到一首《金缕衣》”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须惜少年时。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当初我要的'金缕衣已经付出了代价,而我的少年时和你的少年时却一去不复还,幸得老天垂怜,你我终是结了夫妻,难不成如今有花我还不折,再等一次花落枝头残成泥?”

她深情怯怯望向他,“你说的对,太后姑母是我心里的一根刺,我一直到现在还转圜不过来,她为何会变成那般,明明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血亲,她为何那么狠心对我们这一家子,要我们说着谎话,背负背信弃义的骂声去受折磨…可我现在不愿意去想这些了,我只知道你和我姑母之间,我选择的答案不会改变.我心里只有你,沈珩,只有你即使最后要我亲手去拔掉这根刺,我也能下得去手。”

沈珩闻言,忽然垂下眼,一滴眼泪落下,“羡羡…这里是大狱,不适合表白,说情话…”

如果可以,他们应该在瀚碧院内,或者泛舟湖上,又或者是游历盛景时如此,而不是在这个鬼哭狼嚎的惨叫,受刑过后的痛苦呻吟,含冤受辱的嘶吼刑罚之地里感动。

沈珩心中颇为遗憾。

萧羡鱼含泪笑了:“当初你不也在这大理寺的地盘上要我还债吗?

我能把那次你狠狠放话当成放…情话?”

那是情话,也是索要,更是执念,偏偏没有怨恨。

沈珩抿唇一笑,握着她的手,宠溺地说道:“你我之间没有债,只是被蹉跎。”

二人相视一笑,一颗心被爱意塞满。

只是一炷香的时候过得太快了。

沈珩不忘萧羡鱼此行的目的之一,对她说道:“找到青杨,他会想办法救出三叔他们。”

“可我要怎么样才能找到他?”

沈珩点点她的鼻尖,说道:“你写个小纸条,到西街庙头树下交给一个头绑灰巾的老乞丐,青杨很快会出现的。”

萧羡鱼点点头,那一定是沈珩的暗桩之一。

“那你的事呢,虽然你讲述了前因后果,可并没有拆穿玷污罪名的有利证据。”

“羡羡,这个罪名是太后要和我玩命的,我会自行解决。你只要好好守好自己和孩子,守好相府,替我照顾好妹妹还有弟媳,让我心无旁骛,你便是最厉害的贤妻了。”

正说着,另一头的脚步声接近,看样子是冯英芮来了。

“羡羡!”沈珩抱紧了她,在她唇上重重落下一个吻,还不待她回应,便松开了。

跨出牢笼前,她回身再问他:“那晚,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沈珩却道:“我暂时不能告诉你,羡羡。”

“连我也要瞒吗?”

沈珩眉眼有笑意,嗯了一声。

萧羡鱼不满,“为什么,我不会说出去的。”

让她介意挺久的一件事,所以好奇心特别重。

沈珩道:“羡羡,你不也有事瞒着我吗?你敢说现在心里的每一件事都说与我知道了?”

萧羡鱼一下想到了怀字房的那封信,西侧宫殿看见的那一幕,以及后来见到了李准生,他还说了那样的话.…顿时心虚了。

沈珩弹弹她的脑门,说道:“我曾经希望你全身心只依赖于我一人,后来跟你说我不在乎了,其实是骗你的。但经过这次的事,我自己尚且有腾不开身的时候,还需要你的帮持呢。

所以我已经看开了,只要相互信任,两个人之间做不到无所不瞒也不打紧,那便给彼此一点转圜喘息的余地,往后的日子能更好地过下去。”

萧羡鱼忽然就想笑,这不正是嫂子徐氏对她说过的夫妻之道么,好像又接近一些了。

离去时,沈珩再次喊住她:“羡羡,一定照顾好自己,等我回家。”

萧羡鱼回头,乖巧认真地“哎”一声回应,她就等着他回家,往后几十年慢慢把夫妻的路走下去。

冯英芮亲自送了萧羡鱼出了大理寺,上了相府马车方折返。

对沈珩说道:“邵渤想提审相爷您,被我拦了下来,他在您家被贵夫人阻拦翻不到证据,这会子进宫去见太后了,不知道会出什么手段。”

沈珩面色凝重,“太后这回抓住这次机会一定要弄死我的,你要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等我的破局关键一棋出现。”

冯英芮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却有另一事担忧不已,“听说尤侯那边松口了…愿意接受兄娶妹嫁,但条件是放他回去掌管原军营,但嫁娶的对象由他们自己定。”

“官家同意?”

“官家同不同意不是首要,是百官如何看待。有人提出万一尤侯迟迟不定人选,拖到猴年马月的,就是玩文字游戏,把朝廷当傻子。所以折中后,要求他要在三个月内定下来,否则罪加一等。”

沈珩听后,眉宇间的思量很重,"他是个很执着的人,三个月…掌管原军营…”

那可是十万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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