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你不欠我的,也不欠那孩子……

虽然隔着衣服,但叶涞手腕还是被盛明谦给攥红了,手腕内侧一鼓一鼓地疼,叶涞转着手腕,另一只手慢慢地揉。

他不知道盛明谦是怎么知道的,如果想查也很容易,而且,他现在成了重点被关注的对象,他只祈祷,那些人别把他以前所有的东西都扒出来,好歹给他留层皮。

熬过冬天,就是暖春。

这还是盛明谦跟他说过的话,叶涞现在也记得,但他已经不那么相信了。

春天有时候也挺冷的,就像现在,出了门走出去,风能把人吹裂,没有什么暖春,只不过是从一个冰窟窿,再掉进另一个冰窟窿里而已。

现在的状况在叶涞预想之外。

他之前以为,只要跟盛明谦离婚了,他们两个人就彻底没关系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联系,哪怕他们是在同一个圈子里,但能正面接触的机会几乎为零,就跟这五年一样,叶涞从来没跟盛明谦同框过,也没在同一个场所偶遇过。

或许有意无意间,偶尔还会听到对方的一点消息,但听过就听过了,塞进耳朵里,过段时间自然而然也就没了。

这是叶涞以为的,离婚后跟盛明谦的距离,这也是大多数人离婚后该有的状态不是吗。

盛明谦或许曾经可怜过那孩子,但那孩子对盛明谦来说,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插曲。

一段可有可无的插曲,不会改变主旋律,也不会改变已定的结局,终止符早就已经画好了。

曾经他奢望过,执着过的,在盛明谦否认了柏雨笙结局的时候,也注定了他的结局。

叶涞想得出神,原本被盛明谦握得胀痛的手腕,最后被他自己越揉越红,越揉越疼。

盛明谦抱着胳膊靠着窗边,看叶涞眼神发愣,还在不停搓手腕,走过来摁住他的手。

张一浩来看院长,一进门,看到的就是盛明谦抓着叶涞手腕,叶涞压着声音用力挣扎的模样。

“盛明谦,你干什么呢?”

张一浩本来就压着火,现在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自己的人被人欺负了,不管对方是谁照样上,大步走过去,扯开盛明谦的手,拉着叶涞胳膊,一用力把他拉到自己身后。

叶涞没站稳,扶着张一浩还踉跄了两下。

“浩哥,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就让人给欺负了,”张一浩斜一眼盛明谦,“被人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吐出来的都是沫儿,已经拿不成团儿了。”

盛明谦听得出,张一浩是在讽刺他呢,拉着脸站在旁边,想开口反驳,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浩哥,不是你想的那样。”叶涞小声回了一句。

“不是我想的那样?如果不是他在背后捣鬼,你的那些代言跟合同,能全都打水漂了吗?都已经定下来的,现在说没就没了,还一下子都没了。”

刚刚张一浩打电话,跟叶涞说的就是这个事,品牌方跟剧组,同一时间跟叶涞解约。

叶涞不说话了,绷着唇缝,之前盛明谦几次三番把他的角色抢走,现在,估计是想报复他自爆隐婚的事吧。

只是他不理解,既然想报复他,为什么现在又不走了。

“隐婚五年见不得光,之前你在山里出事,盛导带着律师连夜过去,又上赶着带你回芬兰见爸妈,现在又开始堵你路了?”

张一浩说话很直接,没给盛明谦留面子,叶涞在旁边揪了下张一浩的衣袖,已经离婚了,他不想继续纠缠不断:“浩哥,我们先不说这个了,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张一浩冷静下来之后闭了嘴,知道现在是在病房里,不是吵架说理的地方。

刚刚叶涞被盛明谦抓着手腕,挣扎的时候都没敢出声,怕吵醒院长,张一浩现在一激动,说话声音一直不小。

院长听到动静还是被吵醒了,醒了就找叶涞:“小涞,怎么了?”

叶涞转头走到床边:“没事儿,是浩哥来看你了。”

“搬个椅子给他坐,”院长指了指,又对着盛明谦招了招手,“盛先生,刚刚你们在说什么呢?谁要吃小涞?”

盛明谦刚想开口,叶涞拦住话头:“院长妈妈,您听错了,没人要吃我。”

院长一边咳嗽一边笑:“我就说,应该是我听错了,怎么会有人吃小涞。”

张一浩脚尖勾着椅子,往旁边拖了拖,就放在盛明谦旁边,一屁股坐在他跟前儿,余光总挑着往盛明谦脸上瞥,用盛明谦能听见的声音嘀咕他:“怎么没有?这儿不就站着个大尾巴狼嘛。”

张一浩对盛明谦的不满都快溢出这个房间了,盛明谦不想跟他争论,另外一想,张一浩对叶涞挺上心的,他也就没在意张一浩眼神里的刀子。

盛明谦还在想刚刚张一浩说的话,叶涞的代言跟已经签订的合同全没了,舆论风向虽然对叶涞不利,但除了离婚这一件事,其他的信息真真假假,都没有经过证实,而且叶涞的态度刚硬,品牌方不至于一起在这时候跟叶涞闹解约。

看样子,张一浩以为是他干的。

院长现在的情况很差,盛明谦知道叶涞没多余的精力去处理这些事,他只给林瀚发了条信息,让他查查,到底是谁在后面给他招黑。

发完消息又想,为什么自己以前没发现呢?

一直等到护士跟医生进来查房,病房里几个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下午盛明谦约的肿瘤科主任过来给院长做了检查,又看了看报告,最后叫叶涞去了办公室,主任跟叶涞说得很直白,让家属做好准备。

叶涞已经预料到了,但真到了这时候,还是难以接受——

院长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最后还是走了,葬礼按照她走之前的交代,一切从简。

丧礼那天还是被一些记者知道了,前段时间他们一直在扒叶涞的过去,扒出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盛明谦知道,一定会有记者摸到孤儿院,提前找了不少人守住院门口,那些穿黑衣的记者进不去,只能眼巴巴站在院门口远远拍几张照片,但让他们兴奋的是,他们还是拍到了盛明谦跟叶涞的同框照。

这一个礼拜,盛明谦除了处理要紧的事,其余时间几乎都在医院里,葬礼也站在叶涞身边,在家属的位置上,跟叶涞一起迎客送人。

叶涞几次开口,让盛明谦不必如此,他不用陪着他,更不用陪他一起戴孝,他们已经离婚了,就算他们没离婚,他们的关系也不过是协议婚姻而已。

但盛明谦几次都不接他话,好像听不懂一样,后来叶涞也不再说了,他愿意跟着就跟着吧,总有走的时候。

孩子们还不知道死亡是什么,只知道以后再也见不到院长了。

院子里的哭声一直不断,小鱼最后哭抽了过去,叶涞又去照顾孩子,前前后后脚不沾地。

葬礼虽然从简,来参加的人并不少,张一浩跟陈宇川一大早就来了,帮着叶涞打理丧事,盛明谦还是有条不紊招待来人。

安旭尧也来了:“叶涞,我妈妈跟蒋院长是多年好友,她人不在国内,让我一定代替她参加蒋院长葬礼,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就跟我说。”

上次相亲,两个人没什么联系,离婚新闻之后,安旭尧也发过消息给他,叶涞当时看见了,但一直没回。

“谢谢安总,”叶涞抛开相亲对象,只当他是院长朋友的儿子,“今天朋友来了不少,目前人手够了,安总里面坐。”

叶涞说完,带着安旭尧进去,盛明谦紧随其后。

自打看见安旭尧,盛明谦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往他身上刮,安旭尧也感受到了那两道打量里带着敌意的视线。

叶涞跟盛明谦离婚的消息闹得那么大,安旭尧没想到盛明谦也在,还在家属的站位上,玩味地冲着盛明谦看一眼——

晚上丧宴结束,叶涞跟盛明谦又一一送走宾客,最后瘫坐在院长房间里。

“难受可以哭出来。”盛明谦还站在他身侧。

叶涞两条手臂搭在膝盖上,上半身垂得低低的,听完盛明谦的话,他抬手在脸上摸了一把,脸颊发烫,没有眼泪,人在极度的情绪里是哭不出来的,五感会变得迟钝又空洞,那些情绪找不到一个发泄口。

雁归有时,潮来有汛,人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曾经留下的痕迹只会慢慢变淡。

外面的天快黑色,临近夜晚的天空是青灰色,风高高敛在门口挂着的白布上,叶涞眼底的颜色跟那块吹来吹去的白布一样,凄凄凉凉的。

叶涞慢慢整理院长留下来的遗物,一边整理,一边自言自语,说给自己听,也是说给盛明谦听。

“院长妈妈临走前跟我说,人终有这么一遭,生人死别,悲欢离合,一辈子就是这么些事儿,有些事,到了就是到了,没了就是没了。”

叶涞说到这里顿了顿,慢慢抬头缓了口气,眼前的视线模糊,身体里积压乱窜的悲伤终于找到了出口,想停也停不下来,他用袖子使劲儿擦了擦湿漉漉的脸,又压了压眼眶,半天才继续开口说话。

“明谦,当初是我用了那段视频,你才会跟我结婚,真论起来,是我错在先,执念太深。”

“我是六楼那孩子,但那孩子跟你也无关了,因为我就是叶涞,我不再是傅锐格……”

叶涞舔了舔裂开的嘴角,没干的眼泪是咸的。

窗外已经彻底黑了,房间里还没开灯,一片暗,叶涞动了动脖子,转头抬着下巴,对着身侧黑暗里那道不明不白的呼吸:“明谦,你不用一直跟着我,你不欠我的,也不欠那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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