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你以后,就别再来找我了

张一浩临时给叶涞接了个角色,叶涞拍完一场大夜戏,一结束就接到了李浔电话,说出品方的人突然说不用他们赔偿了,以后也不会再起诉,如果他哪天改主意了,想要继续授权,可以随时跟他们说,《世界枝头》的电影筹备工作会无限期搁置,拍不拍,什么时候拍,他说了算。

转变得这么突然,前段时间还咬住一千两百万的违约金不肯松口,他不赔偿就走法律程序,现在又变成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叶涞跟李浔一想就知道,不是那么简单的。

“叶涞,之前有人跟你透露过消息吗?”

叶涞也纳闷:“没有,我也是接到浔姐电话才知道的。”

“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帮你说话了。”李浔说。

叶涞也是这么想的,至于那人是谁,说话这么有分量,能直接摆平出品方,还把主动权塞进了他手里,叶涞只想得到一个人,除了盛明谦没别人。

下了大半夜雷阵雨,叶涞站在片场门口的台阶上,仰头看了眼雨后水洗过的天空,又高又蓝。

至于理由……

盛明谦应该是已经知道了那本书是他写,也知道了柏雨笙就是他。

之前叶涞已经做好了,在法院里可能会遇见盛明谦的心理准备,但那也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结果。

他的执念,他的一厢情愿,都在那本书里,在签了离婚协议的那一刻,那些不再跟盛明谦有关,他有时候甚至有些后悔写了那本书。

刚开始动笔的时候,已经是在他跟盛明谦结婚之后,两年的时间才写完,当时他没想过要出版,李浔看过后给他介绍了一个出版社,还是出版了。

后来有人找到李浔,说想要小说的授权拍成电影,而且剧本可能会递到盛明谦那里的时候,他的心跳漏了几拍。

那一刻他心里埋在厚土之下的苗芽破土而出,很快冲破了那层厚厚的屏障,他没说出口的话,他想通过电影告诉盛明谦。

小说剧本最后真到了盛明谦手里,但除了他那本,同时递给盛明谦的还有另外四本,他旁敲侧击问过,《世界枝头》的剧本从始至终都还原封不动地放在书房里,盛明谦没看过,因为前面的四个剧本都不错,所以他决定跟林瀚商量下,从前面几本里挑一本。

那晚,他故意跟盛明谦说想在书房里做,激烈的性事中,他故意弄翻了桌子上的文件跟剧本,当时他只是想盛明谦看一眼,哪怕盛明谦看见了也不一定会拍。

出乎他意料,盛明谦最后还是选了《世界枝头》,彻底敲定之后,叶涞想要的越来越多,他又开始想要那个角色,最后跟盛明谦开了口。

他本以为盛明谦会同意,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院长去世前后的那段时间,他每次看到盛明谦,都会想起试镜那天中午的事,清楚记得盛明谦跟他说过的话。

叶涞越来越无法定义自己过去的十年,更无法说服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黄粱一梦。

人总是不知满足,劣根性罢了。

他也越来越无法面对盛明谦,因为十年间长出来的劣根,没那么容易拔出来,只要他一动,那些劣根身上长出来的无数分支就会不断扯着他的神经,从头到尾,他拔一下就扯一下,扯一下就疼一下。

最后不光没拔出来,还让自己陷入了更深的深渊里——

“叶涞,能采访你一下吗?”突然的声音打断了叶涞。

是一直蹲守在外的记者,看到他冲过来:“叶涞,能回应下您跟盛明谦导演之前离婚的消息吗?你们现在怎么样了?以后还会合作吗?能说说你们是因为什么离婚的吗?”

热度都过去了,竟然还有人蹲他,叶涞收拾好心里翻天覆地的情绪,扯开嘴角努力微笑:“这么早就来蹲我,等了很久了吧,真是辛苦,这件事儿我就不多说了,我跟盛导已经离婚了,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努力出更好的作品给大家的,谢谢,就说这么多。”

叶涞说着空洞的场面话,眼里无光也无波。

记者还不死心,追着他跑:“叶涞,盛导那边一直不回应,有人说你是蹭热度,你不说点什么吗?”

“还有,你跟盛导离婚,是因为第三者吗?”

“是因为秦子墨吗?”

无论追他的人问什么,叶涞一句话都没再说,低着头快步去了停车场。

叶涞趴在方向盘上缓了口气,喘了几口气,等到外面的记者走远了,他才开车往回走。

上高架之前,叶涞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车后一直跟着一辆黑色商务车,心想,现在的娱记真够拼的,竟然还跟车。

叶涞踩着油门提高了车速,中间没上高架,拐了个弯道,又绕了一段路才彻底甩掉身后的那辆车——

叶涞拖着沉重的双腿上楼,刚出电梯就看到公寓门口背对他的方向站着一个人,只虚虚晃晃的一眼背影,他就知道那人是盛明谦。

忙了一个大夜,叶涞现在满身疲卷,额角还在突突直跳,所以他看着盛明谦时,觉得他的背影也是疲惫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压着他。

盛明谦垂在身侧的右手指间夹着一根抽了一半的烟,左手拎着早餐袋,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是叶涞,眼里有痛意闪过,最后手忙脚乱灭了还冒着烟的烟头:“你回来了。”

叶涞站在电梯口,即使隔了几米远,他还是清晰地听出了盛明谦声音里的裂痕,又像因为刚刚着急灭烟,嗓子不小心被烟头上的红光烧过。

盛明谦头发整理过,但眼睛却是红的,比他这个一整夜没睡觉的人还红,身上的西装规整,但西装裤脚上还有雨泥,皮鞋显然是才擦过,浑身上下都透着狼狈了很久的人,努力想把自己收拾得体面一点,但依旧能暴露出仓促跟慌乱。

叶涞感觉,好像很久没见过盛明谦了,但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其实没几天。

“你什么时候来的?”叶涞皱眉,盛明谦不会是在这等了他一晚上吧,雨是昨晚下的,早上已经停了。

“我刚到没多久,”盛明谦把手里的早餐袋往前递了递,“早餐还是热的。”

叶涞往前走了几步,但没接盛明谦手里的早餐袋,走到门边,背对着盛明谦掏出钥匙开了门:“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

孤儿院离市区太远,为了方便工作,他搬出来又在市区新租了这个小公寓,新公寓的地址他没跟其他人说,只有张一浩一个人知道。

但张一浩不会把地址告诉盛明谦的。

叶涞刚在心里否认,盛明谦就说:“我来之前,问了张一浩。”

叶涞:“……”待会儿得问问张一浩。

门一打开叶涞就走进去,盛明谦还跟在他身后。

叶涞定住继续往里走的脚,想到刚刚李浔的电话,回头看着盛明谦,两双猩红的眼睛四目相对。

叶涞笑笑:“盛导,对了,还得谢谢你帮我在出品方那边说话,不然,我可能要赔一大笔钱。”

他一句话,盛明谦又想到签离婚协议的那晚,他问叶涞想要什么,叶涞第一次开口说自己缺钱,那时候叶涞还有一丝暗示,但他丝毫没把叶涞跟《世界枝头》联系在一起,哪怕是一点点朝着那个方向的猜测,都会被他急匆匆避开,跟人在本能里的,想要避开一场灭顶天灾一样。

所以,除了事实之外,还是他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斩断了叶涞的念想,他是刽子手,手里举的是钝刀子……

“出品方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谢谢盛导。”

楼道消防窗口的窗户开着,倒春寒的冷风穿过来,刮透了盛明谦身上的湿衣服,扎人的疼。

短短几秒,叶涞在盛明谦眼里看了场风暴,牙齿用力合着,别开眼不再看他,抬腿进了门。

叶涞还没来得及关门,盛明谦已经侧身从门缝里挤了进来,等叶涞再想关门,盛明谦已经站在了地毯上。

“我知道了。”盛明谦突然又开口说。

“知道什么了?”

叶涞眼底是盛明谦的脚尖,下意识反问,问完才反应过来,盛明谦说的是他知道了《世界枝头》是他写的了。

知道就知道吧,早晚的事。

“我知道,那是你写的。”

叶涞把手里的车钥匙跟门钥匙随手放在柜子上,继续往里走,淡淡地“哦”了一声,声音没有感情。

他不想再跟盛明谦讨论这个话题,走到冰箱边,叶涞打开门从里面拿出一罐冰啤酒,拉开拉环仰头喝了一大口,气泡在嘴里跳动,驱走了身体里的无望感,但也填进去了一些别的东西。

叶涞举起啤酒罐,仰头还想喝,突然手里一空,啤酒罐被盛明谦抽走了。

盛明谦把早餐袋放在桌子上,叶涞眼睁睁看着盛明谦把他的啤酒喝了个干净,那是冰箱里最后一罐冰啤酒。

“你……”叶涞气结。

“空腹别喝冰啤酒。”盛明谦捏着空啤酒罐,手指没用力,罐子还是瘪下去了。

新公寓比叶涞之前的公寓还小,盛明谦站在冰箱边,来回两眼就扫全了,一间卧室,门半开着,客厅里一张沙发,没有单独的厨房,叶涞的东西有点多,东西堆满了卧室,客厅里也摞着几个大的储物盒。

“盛导,”叶涞不满盛明谦打量的目光,“如果你是因为知道了我是《世界枝头》作者才来找我的,我觉得没必要。”

“有必要。”盛明谦回头。

“没必要,”叶涞抱着胳膊,后背懒懒地倚上冰箱门,再一次否认,“我这段时间也在想你说的话,在那样的环境里,柏雨笙在报纸上只看到了蒋元洲,那是除了恶魔之外的第二个人,蒋元洲那张脸帅气,站在高处,人有才华,会说出能温暖人的话,就算报纸上出现的不是蒋元洲,是别人,柏雨笙可能也会爱上,或许你说得才是对的,柏雨笙对蒋元洲不是爱,那是执念。”

盛明谦愣愣地站在那,听着叶涞的话,他挥出去的钝刀子,最后砍在了他自己身上。

“谢谢你的早餐。”

叶涞眼神虚虚的,虽然朝着盛明谦的方向,但却没看他的脸跟眼睛,他说完走到餐桌边,打开早餐袋,餐盒里装的是饺子,果然还是热的。

他抽出筷子,夹起一个饺子一口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是猪肉白菜馅儿的,叶涞大口大口嚼着,很想要把身体里的东西一起嚼碎才罢休一样,脸都涨红了。

终于把饺子嚼碎了咽下去,叶涞突然又觉得,猪肉白菜馅儿饺子好像没有之前的那么好吃了,他眨了眨干涩的眼,慢慢开口:“明谦,我已经准备放弃那些执念了,你以后,就别再来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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