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盛导,你管不着我了

林瀚一大早就来了工作室,想去盛明谦办公室找一部之前的片子,拿钥匙开门才发现门没锁,正纳闷,一推门进去就被面朝沙发躺着睡觉的人吓了一跳。

那人弓着背,无声无息的,林瀚抻着脖子往里瞅了两秒钟才认出来,躺着的人是盛明谦。

“明谦,你怎么来这么早。”

还不到八点,盛明谦平时没事儿不来工作室,林瀚走进去在他肩膀上推了下:“你昨晚不会是在办公室睡的吧?什么时候来的啊?”

盛明谦觉得耳边很吵,皱着眉用力捏了下耳朵,迷迷糊糊转了转脖子。

林瀚看清盛明谦脸后被他吓着了,盛明谦脸色差到像是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几天几夜没睡过觉一样,脸是白的,眼是红的,胡子拉碴,嘴角还开裂了,跟他对视像在看一双黑洞。

他以为盛明谦生病了,伸手在盛明谦头上摸了摸,不发烧:“你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这么严重。”

盛明谦终于看清了人,抬起胳膊拍开林瀚的手,坐起来用力眨眨眼,怔怔地盯着地板看了半天,动了动脖子才说:“没事儿。”

昨天晚上叶涞穿着睡衣跟拖鞋就跑出去了,手机跟钥匙都没拿,晚上还很冷,风也刮得厉害。

他在楼下的小花坛附近找到人,叶涞抱着胳膊冻得直发抖,看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那是他家,要走也是他走才对。

叶涞拧着劲儿,他只好先把人哄回来,说自己会走,办公室离叶涞新公寓比较近,他就没回家。

盛明谦坐着缓了半天,突然问:“后面我的工作多吗?”

林瀚一边在书架上找自己要的东西,一边数给他听:“太多了,新电影的宣传,电影节,走红毯,还有几个活动跟一个电视台的采访,工作不少,前半年都满了,如果拍新电影,就更忙了。”

盛明谦后背靠着沙发,尽量不让自己肩膀彻底塌下去,有气无力地说:“除了要上映的电影宣传工作,其他的活动都给我推了吧,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林瀚意识到有点严重,也不找东西了,搬了张椅子坐在盛明谦对面。

盛明谦的表情很严肃,还有难掩的沮丧跟低落,林瀚纳闷:“怎么了,是不是感觉自己进疲惫期了,你想休息就休息,这么多年,你还从来没休息过。”

“新电影暂时也不拍了。”盛明谦说。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失败的感觉,因为对叶涞荒废的这么多年,还有对自己的怀疑跟否定,这两天心里冒出来的利爪就快把他撕碎了,他无法跟以往一样顺其自然地接受,更无法把那些碎片一块块再拼起来。

“这么多年了,我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如以前了。”

“这话怎么说?”林瀚问。

盛明谦拇指跟食指用力压了压眉心,浑浊了几天的眼睛,有了短暂的清晰:“我还记得,拍第一部 电影的时候,我能理解那些人物,我跟你,还有其他几个在当时还不知名的编剧,会因为极小一个配角的台词吵上一整夜,但是现在……”

盛明谦顿了下,一想起叶涞,心疼的感觉只增不减,依旧像有人在用力掐着他脖子不松手,喉结滚动间,团团升腾的火焰蹭得高涨,烧得他无处可逃,又像是在嘲笑他。

沉默了一会儿,盛明谦才说:“现在我好像失去了这种能力,我会考虑市场,考虑观众,考虑影片走向,考虑各种各样的问题,却把我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排在了最后,我把以前最看重的人物排到了最后,我以前只想讲好故事,讲那些人的故事,你,我,他,都是世间普通人,鲜活的,有个性,也有血有肉,但是现在,我成了最愚蠢的拍摄者,我第一次对自己有了厌恶感。”

盛明谦的话说得很重,林瀚听着也跟着往下沉了下,这么多年了,在他跟其他人眼里,盛明谦才华横溢,有自己的坚持跟热爱,当然,他的身上也有着与之相匹配的自信跟自负。

但眼前这个说对自己有了厌恶感的盛明谦,浑身上下透着无限疲惫跟颓靡,让林瀚想到了海边细细的沙粒,混在其中没有任何不同,是随时会被一个凶猛浪头冲走的沙子而已。

林瀚没见过这样的盛明谦,同时在心里揣测盛明谦一夜之间变成这样的原因。

其实在他知道《世界枝头》作者是叶涞的时候,林瀚心里已经有了一种预感,这个事实或许对盛明谦会是个致命打击,现在看来他的预感没出错,盛明谦此刻的失落跟消沉,应该都源于叶涞。

叶涞击垮了盛明谦心里那堵坚硬高垒的城墙,现在只剩断壁残垣,弱不禁风。

林瀚没多说别的,只是在盛明谦肩膀上拍了拍:“想休息就休息,不想干就不干,以后想拍的时候再拍,不想拍,直接养老也行。”——

叶涞刚接的新戏是部电视剧,他是中途进的组,因为原定的男演员拍了一半就被爆出吸毒丑闻,那人肯定是没法再用了,因为剧情比较重要,只能临时换人重拍。

导演又找了不少人,很多人都因为剧本是反黑题材,尺度较大不敢接,怕后期过不了审,最后找了几圈儿才找上叶涞。

叶涞不挑活儿,见过导演看过剧本,直接决定接下这个角色,前面所有露脸的剧情都得重拍。

白天叶涞一直在片场等着,轮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但是刚拍完一条导演就拿着喇叭喊他:“叶涞,先到这儿吧,中午休息下,有人来探你班了,在休息室里等你呢。”

刚刚拍的是游泳池的落水戏,叶涞身上的西装都湿透了,工作人员给他递了条大浴巾,叶涞接过擦了擦头发,又扯开披在自己身上,走过去问:“孙导是谁啊?我朋友吗?”

导演从头到脚看一眼叶涞,眼里冒着八卦的光,他跟盛明谦离婚的新闻闹得那么大,圈儿里的人都知道了,但真正知道实情的人没几个,现在真是有意思,离了婚的导演前夫来探班,这又是玩儿的哪一出?

叶涞一看导演脸上耐人寻味的表情就知道了,来的人是盛明谦,他跟导演说了一声,扭头快步往休息室走。

盛明谦眼睛一直盯着门,人一进来,就看着叶涞从头到脚裹着浴巾,头发是湿的,脸上还挂着水珠,知道他刚刚拍的是下水的戏。

叶涞余光扫一眼站在化妆台边的盛明谦,一句话也没说,径直进了里间,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才出来。

“盛导,你怎么又来了。”

盛明谦的眼睛一直没从叶涞脸上移开过,目光灼灼,叶涞头发还湿哒哒地贴着脸颊,眼睛里盖了一层薄薄水雾,看人的时候像是水波之上隐隐约约荡着白帆。

“拍的是下水的戏吗?”盛明谦把餐盒从袋子里拿出来,往叶涞跟前挪了挪,“我给你带了饭,导演说你还没吃,还是热的,我听孙导说了,你晚上还有夜场戏要拍。”

叶涞压着唇角,不吭声,也不动弹,盛明谦昨晚的湿衣服已经换下来了,来之前应该是特意打理过,但开裂的嘴角还是藏不住的窘迫。

面对这样的盛明谦,叶涞无法平静的长时间看他,他抓不住的东西,总会让他心神不宁。

盛明谦看叶涞不说话,自顾开了口:“我准备休息一段时间,后面的工作大部分都推了。”

叶涞垂下眼,这么多年了,盛明谦一直没休息过,总有忙不完的工作,不是在片场就是在活动现场,还被人说是圈儿内劳模导演,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决定休息,但也没问,淡淡开口:“这是你自己的事。”

盛明谦又讪讪地转移了话题:“下午拍什么戏?”

叶涞想都没想:“下午拍床戏。”

盛明谦开饭盒的手一顿:“什么床戏?”

他刚刚在休息室等叶涞,看了几眼桌子上放着的剧本,但时间太短他还没看完,不知道叶涞还有床戏要拍。

心神不宁的情绪不能持续太久,那会让人处于劣势。

叶涞眼底动了动,雾蒙蒙的桃花眼微微一眯,原来阴沉的脸换上一幅挂着浅浅笑意的面具,左手食指贴着桌子往前滑动,在即将碰到盛明谦手腕的时候停住了,手指一抬,又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了三下。

“盛导,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的床戏,还是拍《生剥》那年您亲自教的,所谓床戏,就是在床上演的亲密戏,您可是大名鼎鼎的盛导,问出这种问题,不应该啊。”

叶涞明显是故意的,盛明谦又无话反驳,他没立场也没身份,偏偏脑子里不停闪过的画面,是叶涞浑身赤裸躺在床上,身体前后浮动,脸颊潮红,肩膀上落了深深的齿痕,还有从耳朵绕进身体里挠人的呻吟跟喘息。

盛明谦想着想着心跳快了几分,一想到那副诱人模样的叶涞要拍床戏,心里的悸动顿时变成了无法纾解的郁结,干巴巴问:“对手演员是谁,男的还是女的?”

叶涞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回答:“盛导,我拍不拍床戏,拍什么尺度的床戏,又是跟谁拍床戏,这好像跟你都没关系了。”——

叶涞要拍的床戏,盛明谦在旁边观摩。

孙导也是没想到盛明谦会直接来片场,他让人搬了张椅子,让盛明谦一起坐在监视器后看,又忍不住好奇,旁敲侧击打听他跟叶涞的事。

盛明谦有一搭没一搭跟孙导说话,眼睛就没离开过监视器。

这场戏已经拍过一遍,对手演员不用再拍,只需要叶涞补拍一下镜头给到他的露脸部分。

叶涞在下,跟他搭戏的是剧组一名男性场务员,看起来很年轻,也就二十几岁,上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运动背心,露着手臂发达的肌肉,盛明谦拧着眉冷眼盯着。

叶涞一直在跟那人聊天,聊着待会儿的站位跟距离问题,看起来两人已经很熟络了。

终于开拍了,叶涞穿着浴袍躺在床上,浴袍前襟敞开了一点,露出锁骨跟小部分胸口皮肤,男人站在床边刚往前迈了一步,腿还没碰到床脚,盛明谦喉咙里挤出一声愤愤的喊“咔”声。

孙导挠挠头:“盛导,您,怎么喊咔了。”

盛明谦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越了界,说了句“抱歉”。

叶涞刚准备说台词就被打断,盛明谦现在已经干扰了他正常的工作,他站起来气冲冲对着盛明谦:“盛导,您还是先去休息室等我吧。”

摄影师跟旁边的工作人员交头接耳,这么近距离吃瓜还是第一次,叶涞听着议论声觉得烧脸,但盛明谦毫不在意。

孙导在旁边笑呵呵接了话:“盛导,拍完这场戏叶涞今天就完事儿了。”

孙导说完,又凑近盛明谦耳边小声说:“尺度没多大,就是扯一下浴袍摸了下脸,其他什么都没有,剩下的之前的演员已经拍完了,盛导放心好了。”

盛明谦刚刚被吊起来的呼吸慢慢落了地,听完才放心一点,但冰冷的视线还是扫了眼跟叶涞搭戏的年轻男人。

那名工作人员被盛明谦看得心里一寒,嘴角抽了抽。

盛明谦走到叶涞身边,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去休息室等你,以后,不能拍床戏。”

“为什么?”叶涞被盛明谦的话震了下,盛明谦的话虚诞又离奇,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已经没关系了,“盛导,你管不着我了。”

盛明谦还压着声音:“涞涞,我们的离婚协议,第三页第二十八条第二小点标了,你不能拍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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