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不爱

随着时间推移,气温越来越快地降下来,前一天还在穿短袖夏裤,到了第二天夜里,露台旁开着的半扇窗吹进阵阵扎凉的冷风。

茧绥又一次醒了过来。

偌大的床铺上只有他一个人,脚踩在拖鞋上,一路趿拉到窗边,窗纱撩起来,冷白的月光洒了大半个身子。

他更清醒了。

望着外面细细窄窄的一道月牙和周围不停闪烁的星辰。

岑家现在乱得像是一锅粥,岑骁渊折返于两区之间,有时凌晨才会归。

茧绥有提议岑骁渊不必这么奔波,却被岑骁渊定义为,自己想趁着他不在,偷偷去找缘余幽会。

茧绥说我不是我没有。

岑骁渊紧盯他,“还是说,你想去找江宜晚?”

茧绥一时语塞,苍白无力地重复那句“我不是我没有”。

是的,江宜晚重新回到学院了,来时据说有几辆黑轿车停在门口,行李搬了一箱又一箱。

最后一个学期很短,再有一个月,他们即将毕业,江宜晚这样的阵仗,仿佛把全身家当都搬来。

一时间,引来众人议论纷纷。

“耀武扬威罢了,想让别人认为他不好欺负。”岑骁渊的评价很负面,对茧绥说,“江宜晚出身在A区,从小接受的就是弱肉强食的教育,出于自保他才会到处找人结盟,但他人太蠢了,很多事藏不住意图。”

茧绥当时刚刚洗过澡,头发没有完全吹干,微卷的黑色发丝乱翘,在岑骁渊眼里是一只灰扑扑的小土狗。

他上前一步握住茧绥的手腕,对比起Alpha的手掌,Beta的手腕纤细,一用力就会折断。

“说了这么多,你懂我的意思吗?”

茧绥拿着吹风机的那只手举起来,按下开关,吹得岑骁渊瞬间别开头,恼怒大声喊他的名字。

茧绥无辜:“我以为你过来是想让我给你吹头发。”

岑骁渊的脾气没处使,夺走茧绥手里的吹风机,把人按到床铺上。

茧绥挣扎着说头发还没吹干,一会儿要头疼。岑骁渊完全听不进去,发间湿漉的水滴落在茧绥的脸上、锁骨上,沁凉的,却要把他烫伤。

茧绥服软投降:“我我我错了,我知道的,他没安好心,之后遇到了我看都不看掉头就跑!”

他嘴上这么说。

只是有点不服气罢了。

从来都是岑骁渊发号施令,他只有遵循的份儿,没有一丁点公平可言。

他这个人就是太能凑合和应付了,别人欺负他,只要在能容忍的范围内,都会默默不做声,不然也不会被以前的舍友蹬鼻子上脸那么久。

“不能再做了,我要坏掉了。”

他很认真地和岑骁渊讲,换了岑骁渊变本加厉地蹂躏,身上满是乌木沉香的味道,浸在甜苦的信息素中,快感一层叠着一层袭来,没有循序渐进,只有横冲直撞,毫无章法地啃咬和冲撞。

不知道是不是有血统的加持,岑骁渊口口声声说着茧绥是小狗,自己却是更像动物的那一个。

茧绥身上人类的特质还是很多的,比如识时务者为俊杰,舒服过了头就不是舒服了,而是负担。

因此他常常在后半段里,说些好话哄着岑骁渊快点释放,包括不限于常说的那句“主人”,也会讨好地讲“我是你的小狗”。

羞耻心放在安危的后面,他可不想在床上去世,渐渐没有那么难以启齿,说得习惯了,他张口就来。

人生四分之一的时间里,他确实在给Alpha当狗,被人随意的呼来喝去,随意地啃咬与标记。

值得庆幸的是,他是个Beta。

不幸的是,他是个Beta。

但是近期,岑骁渊的威胁实在太频繁了。

只要离开茧绥身边,就开始探听他的一举一动,通讯器的特殊提示响个不停,饶是茧绥也会不耐烦。

岑骁渊一遍遍地确认他在哪里、在干什么,是不是去找缘余、是不是去找江宜晚,别忘了约定,别不记得岑沐的下场……

茧绥回:在教室、在吃饭、没有找师兄,压根没见到江宜晚……

Alpha还在骗他,岑沐跑了都有三个多月,如果男人愿意,甚至可以绕着整个区域转一整圈。

最后茧绥没有忍住,上课时郑重回复岑骁渊几个字:你太敏感啦。

好一会儿过去,岑骁渊没有回他,下了课也没有回。

茧绥回了海港也没回,入睡前没回。

半夜被冷风吹醒,把窗户关上又在窗边看月亮发了会儿呆,茧绥拿起床头柜上的通讯器,最新一条讯息仍旧是他回复的那条。

茧绥摩挲通讯器的按键,快速打下一行字,期间周遭一直静悄悄的,直到按下发送键,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死了没?”

茧绥吓了一跳,浑身一抖,猛地回过头。

又是夜晚,又是月光。

刚关了窗户,落下窗帘的房间有些沉闷,岑骁渊神出鬼没这么多回,回回都把茧绥吓个半死。

Alpha的眼睛像放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琥珀。

可现在是黑夜。

岑骁渊整个人完好站在茧绥面前,念完他刚刚发出去的那句话,面无表情回答:“没死,别大呼小叫。”

茧绥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安抚自己的小心脏。

昨夜岑骁渊也回来了,因为茧绥醒过来时,本来半敞的窗户都关着。最近气温越来越低,后半夜的冷风他受不住,会自动寻找热源,可能还往Alpha的怀里钻过。

茧绥很快把医药箱拿到房间,简单为Alpha的眼睛做降温处理,觉得差不多了,抬起手臂,岑骁渊没有躲,甚至倾身过来,让对方的手掌虚虚罩住自己的眼睛。

岑骁渊轻哼一声,嘲讽的,“怎么,你心疼?”

不知道他在嘲讽自己还是嘲讽别人,岑骁渊无差别攻击,连自己都能骂。

对于“疯狗”,茧绥自然很宽容。

“你没回消息,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没死就好。”

这话说出来太怪了,亏得岑骁渊能接上:“你以为我是你?废物点心一个。我没那么容易死。”

说着又揉茧绥的脸,狠狠两下。

“过两天月假,你和我一起出去。”岑骁渊说。

“去哪里?”

“回去看看你种的破菜苗,我特意叫人看着,应该死不了。”岑骁渊一边揉他,一边把人往床上推。

“……你不回A区了吗?”

“我才刚回来,你就盼着我回去?”

“可你早晚要回去的。”

岑骁渊沉默片刻,松开手劲,“如果真有一天我要回去,你会跟着我回去吗?”

“我不、我不要。”

像是早就料到了,岑骁渊嗤笑一声,“我知道,所以你才上赶着去见江宜晚,想要把我推销出去。”

茧绥望着天花板。

又是天花板。

数不清多少个日夜,他在血淋淋的梦中惊醒,面对着天花板。

“你太敏感了。”他说,“你这几天一直不停说说说,我只是……你想要我和他说什么呢,难道要我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一辈子都不分开吗?”

岑骁渊的呼吸一顿。

茧绥继续说:“你总是用师兄来压我,你都把江宜晚拒绝了,这件事不是结束了吗,但还要很凶地对我……”

他直视岑骁渊的那双眼睛,手指勾到Alpha的衣角,“你不是喜欢我吗,那要对我好一点啊。”

他没能看清岑骁渊的表情,身上一重,一整只Alpha就压下来了。

好一会儿,侧颈传来岑骁渊闷声:“谁告诉你我喜欢你?”

呼吸靠得太近了,每吐出一个字都像一个轻吻。

茧绥唯独受不了这个。

从前他的尊严被人踩到脚下,他的疼痛被当做笑话,他是他们口中的交易。

后来,一切全变了,他以为没有止境的报复变成一个又一个轻盈的吻。

茧绥说:“没有谁告诉我,我瞎猜的。”

岑骁渊没有吭声,却扣紧了他的肩膀。

茧绥会错了意,连忙道:“今天不要做了,我想睡觉,我今天上午还有课,下午就休息了,等到了明天就可以陪你出去。”

“你倒是都安排好了。”岑骁渊的声音还是闷闷的,打在他皮肤上的呼吸滚烫。

茧绥问那可以吗,岑骁渊又不回答。

过去好长时间,茧绥都要睡着了,岑骁渊忽然说:“我和那个Alpha要是受伤了,你会救谁?”

茧绥的困意瞬间被吓没了。

他说:“我可以两个都救。”

岑骁渊这才支起身,一脸恐吓:“只能救一个,你选,我还是他。”

“我的医术也没有特别好,应该会把你们送去医院的。”

“选,我和他。”

茧绥说:“……”

“犹豫就是选他。”岑骁渊表情阴恻恻地,在他耳边,突然道,“我不爱你。”

“那……”

茧绥想说那好吧。

可是岑骁渊又说。

他扣住茧绥的肩膀,紧紧拥住他,又说:“我说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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