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宜晚连夜离开,平日里吵闹的院落一下子安静不少。

与之对应的,是尘燃住了下来。

之前尘燃来,都是匆匆一面,说两句话就走。

没办法,他管着一片场域的生意,许多事都要亲力亲为,外加上要提防岑家人,不好逗留。

但是这趟来,他住了小半月才离开。

尘燃入住的第一天,就和小灰大眼瞪小眼,彼此相望老半天。

最终,尘燃无语地看向缘余。

“这是我哥养的那条狗?”

缘余点了下头。

尘燃蹙眉,摸下颌,狐疑地看着小灰,“想养就养吧,别伤着就行……我哥是不是不知道?”

缘余又点了下头。

“难怪,他没养过什么活的东西……我除外。”尘燃迈前一步,小灰退后一步,充满警惕地竖起耳朵,但没有示威。

它大概只对江宜晚意见大。

“它和茧绥很亲近,不会伤茧绥。”

缘余都这么说了,尘燃自然是相信,但视线依旧没从小灰身上移开。

一人一狗就这么对立着,直到茧绥到院子里叫人吃饭,看到这场景,朝他弟弟开口:“你别欺负它。”

再养几个月,谁欺负谁就不一定了。

不过,尘燃什么都没说,耸了耸肩,迈步往大厅走。

冬天搬来的瓜苗种子,终于在春天播撒到地里。

只不过,这次全程都是尘燃和缘余干活,茧绥在旁边扇风递水。

小灰蜷缩着大尾巴,在茧绥脚边睡觉,睡梦里还时不时抽动耳朵。

尘燃和缘余在地里闲聊,话题最终落到岑家。

“最近有人刻意搞他们,场子都被砸了好几个了,波及了周遭不少商户,都在抗议。”尘燃一边插秧一边讲话,泥巴蹭到脸上都不知道。

“……是A区来的人,不清楚,可能是对家?”

“疯狗和夜莺都不出面,那帮人只有挨打的份儿。”

“这是破坏规矩,但规矩也是人定的。”

茧绥在两人的只言片语中昏昏欲睡,听了但没完全听懂。

紧接着,尘燃又说:“估计他们也无所谓,人都在A区了,这边的产业能维持多久?前几天新闻上不是还说,他们又在搞家族联姻那套,优等猪配种一样。”

茧绥一个瞌睡,下颌蹭着手腕滑下去,实在撑不住,站起身说自己困了,回屋睡一会儿。

旁边的小灰也跟着站起来,甩两下尾巴,跟着茧绥身后走了。

“你故意说给他听的吗?”

茧绥走后,缘余问道。

“是啊,你觉得他听进去了吗?”尘燃咧开嘴笑了下,有些顽劣又恶狠狠,“猪就该和猪一块配种么,不然可是有生殖隔离的。”

缘余说:“我也是Alpha。”

尘燃的笑容僵在脸上,低下头老老实实说:“对不住,哥。”

“不要再做这种事,茧绥自己心里最清楚,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回来了?”

缘余教训了尘燃一通,茧绥一概不知。

他回屋倒头就睡,睡了不知道多久,腕骨处泛起阵阵疼痛才醒过来。

潮湿钻入窗缝,茧绥睁开眼睛。

下雨了。

下雨了。

小灰不知什么时候跑到外面去,嚎叫个不停。

茧绥的手腕疼,撑不起雨伞,半边身子都睡麻了,一瘸一拐,推开房间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

小灰的叫声戛然而止,先是变成嗷呜嗷呜,再然后成了小声的吭叽,仿佛又回到刚满月时,变作一只夹尾巴的小狗崽,颠着小碎步飞快朝茧绥奔来。

雨雾里,一切都看不真切。

茧绥蹲下身摸小灰湿漉漉的皮毛,手掌顺过狗子的背,手臂探出一节在外面,雨滴密密匝匝往下落,掉下来,落到手腕上。

“下雨了还往外面跑,你好野啊。”

小灰两只耳朵紧贴着头皮,把整颗脑袋搭在茧绥的臂弯里,扭回头往外看。

“你还想出去?可是雨下这么大。”茧绥随着小灰往外望,竟然和小狗商量起来,“等雨停了再去好不好?”

小灰低低吭叽一声,拼命往茧绥怀里钻,有点吓怕的模样。

茧绥从没见小灰这样过,一不小心就被拱了个跟头,手掌下意识去杵地,换来钻心的一阵疼。

茧绥倒吸一口凉气,木门被他一撞,发出“哐当”一声响,随后是尘燃的声音。

“哥?!”尘燃从隔壁跑出来,淋了雨,看茧绥倒在地上,身子底下还压着小灰,他瞬间无语,“你干嘛呢?”

茧绥干笑了两声,把手腕藏到背后去,“我不小心摔倒了,小灰给我当垫背呢。”

刚才那么一跑,尘燃全身都湿透了,此刻呲牙咧嘴,脾气发不出:“……我真服啊!”

茧绥只是笑,也不太好意思。

下雨了。

春天里第一场大雨,倾盆地灌下来,掩盖了一切气息,只余下潮湿的泥土、湿润的绿叶……

一切都雾蒙蒙,微苦、微甜,混作一种木质香。

##

尘燃和缘余种下的都是比较好活的蔬菜苗,平日里松松土、浇浇水就行,交给茧绥,也和他说了不要有太大压力,死了也没事,毕竟谁都没指望他。

话是尘燃说的,缘余不赞同,主打一个鼓励式教育,告诉茧绥要相信自己。

“但是别浇太多水。”缘余说。

茧绥:“……”

那就还是不相信自己呗。

他也没反驳,点头应下来。

尘燃在这边呆的日子够久,也该回去了,临别前他又盯着小灰不放。

好一会儿,尘燃说:“不然我把它带走吧。”

茧绥愣了下,“你喜欢狗吗?”

“不是。”尘燃有些烦躁地挠挠头,“再大一点不好养,我怕你应付不来。”

“不会啊,小灰很乖的。”

茧绥说着,狗崽子也配合地紧贴他。

尘燃又沉默了,和缘余对视一眼,低头看着小灰:“那你让它汪汪两声我听听?”

茧绥:“??”

茧绥:“你怎么和江宜晚说一样的话,你们到底谁学谁?”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你没发现它根本不会狗叫吗?”面对茧绥的质疑,尘燃一下炸了,“它根本就不是狗啊!是狼!!是狼啊!!!”

茧绥:“………………”

茧绥把目光转向缘余,缘余也跟着点了下头。

缘余:“嗯。”

茧绥:“……”

茧绥:“咦????”

小灰最终还是留下了。

毕竟养了好几个月,已经生出感情,尘燃每天东奔西走,一定照顾不好小狗……小狼。

茧绥还没能从冲击中缓过来,戳了戳小灰的鼻头,又顺了一把尾巴,恍然大悟一般:“难怪你只吃肉不吃青菜。”

他问缘余一早就知道吗,缘余说第一次见就知道了,但茧绥的模样分明就是想养,他便没有阻止。

尘燃吐槽缘余像个溺爱小孩儿的老父亲。

缘余说:“那你也是我儿。”

尘燃一下被堵住,灰溜溜走了。

缘余这回没有立刻跟去,他的易感期也要到了,注射过特质的抑制剂,会短暂虚弱两天,和尘燃是前后脚离开。

这下所有人都走了,院子彻底空下来,只剩下尘燃安排的小弟。

茧绥太无聊了,开始捣鼓那些蔬菜苗,浇浇水、松松土,顺便阻止小灰的踩踏。

他发现最近小灰总是会突然躬身,对着某一处发出示威般的低吼,而后又夹起尾巴灰溜溜地来找他。

茧绥是第一次养宠物。

第一次养就养了一头狼。

他不是很了解这种动物的习性,有天小灰再次飞机耳,颠颠地来找他求蹭。

茧绥一边抚摸它一边说:“你发情期到啦?”

“嗷~”小灰用湿润的鼻头拱茧绥,一双狼眸黝黑锃亮。

它被当做狗养了好几个月,身上的野性早就去的七七八八,现在就和狗崽一样,甩着尾巴撒娇。

外面传来小孩子“啊”地一声大叫,茧绥忙起身去看,穿过大堂,来到门前,见好几个小孩在争一颗新鲜欲滴的苹果。

“苹果哪里来的?”茧绥问。

被围在正中央手举苹果的孩子大声喊:“我应得的!”

茧绥只是好奇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新鲜水果,孩子不愿意答,他也没追问下去,看他们还抢个不停便道:“别摔了,我这儿有面包。”

小孩子已经吃腻了面包,其中一个埋汰孩儿大喊:“谁稀罕!”

茧绥点点头,春天来了,这帮村子里的孩子还真不至于挨饿,他退后一步,又把门关上。

没一会儿,外面传来小孩的哭声,茧绥也没去管。

第二天,得知那个凶自己的小孩把门牙摔丢了。

茧绥没忍住,笑出声来。

和他说话的小弟依旧是那个黄毛,也跟着嘿嘿笑起来,“听说是让个不认识的大人绊摔一脚,也够缺德的。”

茧绥点头应和:“有够缺德的。”

又下雨了。

雨一下大,茧绥开始担心好不容易活到现在的蔬菜苗苗。

扯了一块塑料布,也顾不得打伞就冲了出去,到了院子里,茧绥傻眼了。

那小片的地早就被包裹得严实,一点雨都没淋到。

“谁干的?”茧绥喃喃自语,走过去了,左看右看,小腿肚被顶了一下,一低头,小灰也跟来了。

茧绥看着那片地,还是怔怔的,“这不得把苗都闷死?”

他猜是尘燃手下热心的小弟们好心办坏事。

小灰又开始嚎叫,嗷呜嗷呜,是狼嗥,冲着院落一角。

茧绥早就习惯了,看都不看一眼,捏住小灰的尖嘴:“不要扰民。”

小灰垂下尾巴,吭叽一声,蔫下来。

折腾了大半天,茧绥浑身都湿透了,总算把紧扎的塑料膜透出一点缝隙。

周围雾蒙蒙的,一切都看不真切。

雨帘里有泥土湿润的味道,菜叶清爽的气息,还有微苦的酸木、泛甜的果实。

茧绥打了热水想要泡个澡,路过大堂,果盘里摆着大把的花生瓜子。

他在里面翻了翻,找到几颗话梅糖,拿了其中一颗,边走边撕开,放在嘴巴里,裹一圈。

酸甜的,泛着苦。

这个味道最正宗。

春意夏

明天也更,后天休息一天撒~

明天见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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