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第一喜欢

纪真宜买的索尼微单是隔天到的,一万多的SONYa7r3,专门用来给谢桥拍照。

那一晚他在灯火通明的广场中怔怔地合上皮夹,他跑起来,不顾一切地往回跑,钻进表演队伍中间,在抱怨和推搡中踉踉跄跄地挤到对街,扑到谢桥身上,连着手臂把他的腰紧紧圈住了,带着颤音喃呢,“小桥,我们小桥,怎么这么好啊?”

谢桥不自在地挣了几下,没脱开,也清楚他看到照片了,脸上臊得一阵红一阵白。

好一会儿纪真宜才恋恋不舍地把他松开。

谢桥脸色不悦,“干嘛把我留在这?”

“太挤了,挤到你可怎么办?”

谢桥有一点点脾气,“别把我当小孩子。”

纪真宜连解释的声音都细弱,像怕凶到他,“没有把你当小孩子啊。”

把你当公主。

“也别对我愧疚。”谢桥的脸冷峻地绷着,眼神幽邃地看着别处,“我没有等你,也不需要一份愧疚换来的感情。”

纪真宜猛地又把他搂住了,简直要把他嵌进身体里去,没有哭,只是情绪激动导致声腔哽咽,他摇着头在谢桥怀里蹭动,“喜欢你,爱你。”

谢桥好久都没有动。

纪真宜听得到他紊乱的心跳声,“我们以后一起拍好多好多照片好不好?”

谢桥立得笔直,声线涩哑,“我就喜欢那张。”

纪真宜抬头看他,沁水的眼睛笑盈盈的,“那张第一喜欢,那还可以有第二喜欢,第三喜欢的呀,我想跟你合照嘛。求求小桥了,就配合我一下吧?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的,好不好?”

谢桥冷着脸,矜持地考虑良久,纡尊降贵地应,“随便你。”

纪真宜几乎不敢想这些年,谢桥是怎么过的,像有毒蜂在他心上蛰,想想都疼。

19岁,21岁,22岁,23岁、24岁的谢桥,他都没有见过,是什么样子的呢?谢桥出国后,他去过谢桥家里两次,一次是花园洋房,一次是湖边别墅,不止没见到谢桥连他家里人都没见着。错过这么多年总觉得遗憾,可是如果没有这些年他怎么敢坦坦荡荡用全副真心去回应谢桥呢?

很多东西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失去,可又有些东西在他不知不觉中一直拥有。

他不知道以自己这种糟糕的性格和一到关键时候就犯蠢的性子,怎样才能让谢桥觉得他真的在认真,他剃光头是警醒自己,要对谢桥更宝爱一点,更珍重一点,要捧到天上去。

看流星雨的前一天,两人一起去逛超市,纪真宜列了很长的清单,推着车满超市地找啊转。

谢桥站在奶制品区,看着不远处的纪真宜,暗忖许久还是把旺仔牛奶放了回去,换成了一瓶比较成熟的奶。

结账的时候推车里却装着一箱,纪真宜说,“旺仔在做活动呢,贪便宜就买了,谢总帮我一起喝好不好?”

周四当天纪真宜先去银行接到谢桥下班,回去换洗了一身才再出的门。谢桥今天没有穿西装,也没有穿运动服,他穿一件秋款的套头毛衣,搭了条牛仔裤,干净清俊得像个还没出校门的学生。

天气预报说今晚晴朗无风,他们开车去光污染少且空气质量好的郊外矮山,田心和他女朋友小果也去,但并不同行,田心接了这条新闻,他先去天文台做了采访,另要为自媒体做一期“边看流星雨边吃叫花鸡是怎样一种体验”的视频,所以早他们一步到了。

纪真宜在车上时说希望今天流星多一点,他想和谢桥一起躺在草坡上看。谢桥说,猎户座流星雨是哈雷彗星的产物,流量很稳定,找准辐射点就好。

他们到的时候,田心的叫花鸡都埋好了,显然这个矮山是视野极佳的观星点,他们一路见到不少人。

小果在那摇着手等他们,她是个漂亮女孩,年纪要比田心小一岁,穿一条过膝的百褶裙,笑起来很温婉,谢桥和他们简略地问了好。

瘦猴天生对谢桥有些发憷,他自认是“鱼目混珠”四个大字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一看见一中明珠自己就胆怯了。

小果对纪真宜的发型好笑又好奇,“你真的剃了个光头,干嘛这样?”

他还没回答,谢桥先冷声答了,“形式主义。”

纪真宜笑了,“没错。”

谢桥长相过于出众,气质又冷,看着特别不近人,站在面前就有了距离感。小果见他第一眼自然是十足惊艳的,修颀清贵的大帅哥,渐渐就有些虚了,他眉间一褶她都觉得自己被厌恶了,他太干净衬得身边人都像乱哄哄的苍蝇。

但纪真宜一点也不怕他,叽叽喳喳一直和他讲话,他也应得少,意兴阑珊的样子,像是被强迫来的。

小果看着,心里想纪真宜怎么找了这么个男朋友,冷冰冰的,看起来一点也不喜欢他的样子。

纪真宜和田心一起搭帐篷,这是个租来的大帐篷,搭起来比较麻烦,他没让谢桥动手,又怕谢桥觉得无聊,一直和他讲话。

帐篷搭到一半,小果被蚊子叮了一口,田心给她抹花露水,纪真宜调侃说,真是郎情妾意,鹣鲽情深啊。

话还热着,谢桥就被叮了,他挽起袖子,把起了一个小红包的手臂伸到纪真宜面前,“蚊子咬我。”

刚才说风凉话的那个仿佛又不是纪真宜了,他一把将田心手里的花露水夺过来给谢桥抹了。

“对了,驱蚊手环忘了给你戴上。”他把驱蚊手环翻出来,扣戴在谢桥手腕上,“没事的,再也不会咬了。”

秋天的山蚊子咬人格外毒,原本只是个小红包,渐渐圆扩红了一片,纪真宜抬头问他,“小桥还痒不痒啊?”

“痒。”

“那我给你吹一吹。”他托起谢桥那条小臂,轻轻吹那个被咬后的包。

谢桥很受用,“再吹,凉凉的。”

纪真宜于是又给他吹一吹,噙着笑看他,“六神嘛,很舒服吧。”

瘦猴和小果全程旁望,满口啧啧啧,“你可真行啊纪真宜,又抹花露水又戴驱蚊手环还吹一吹,你也好意思说我,简直一千步笑一步。”

纪真宜也不和他吵,他看天快全沉下来了,把SONYa7r3拿给瘦猴,叫他帮他们拍一张合照。

太阳还在远山后剩下一个尖,落日的余晖还没尽收,晚霞在天垂堆砌分层,周围是笔直高耸的榉树,被秋风吹得摇曳。他们背对夕阳站着,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并排站着,可在快门按下的时候,纪真宜抬起头看了谢桥。

瘦猴照完就嚷嚷,“纪真宜你没看镜头!但还不错,你们看看行不行?”

纪真宜拿过来看了,又递给谢桥,“你看一下怎么样?”

照片是五比五构图,人与景融合恰当,纵深感很强,光线是暖色调的昏暗,画面中的两个人都年轻漂亮,纪真宜笑着注视他,眼里的情意半含半露绵绵无尽,直接要把人看得发酥。

谢桥垂睫看着屏幕,净白的侧脸静穆美丽,他说,“这张我也第一喜欢。”

纪真宜一颗心都要被他烫化了,他不无怀疑地想其实谢桥知道自己有多可爱吧?他郁卒地把额头磕在谢桥肩上,何止是期盼简直是垂涎地抬头提无理要求,“追到之前,能先预支一个吻吗?”

谢桥当即恢复了冷面无私,“不能。”

搭好帐篷就把田心那个叫花鸡掏出来吃了,边看流星边吃的效果后期再剪辑,四个人吃一只鸡有点少,好在小果还带了熟食。

几个人围在一起斗地主,来了两个搭讪的女孩子,可能看他们这边有三个男人,又都长相出众。纪真宜正愁都是自己人怎么玩得开,欣然接受了,刚开始的三个人是纪真宜,田心,和一个搭讪的女孩子。

纪真宜前两牌手气不太好,被赢了两把就自满的田心嘲讽,你太菜了弱鸡,换谢桥上吧。

纪真宜说,“你可不要自取其辱。”

田心放下豪言,别的我没把握,斗地主我称王。

纪真宜笑眉笑眼地问,小桥要不要玩玩?他当然是很想谢桥来玩的,他怕谢桥无聊。谢桥坐下来,他又颇有些狐假虎威地说,“一把也别让他赢!”

可惜田心半路去采访看流星雨的观众了,换上小果,纪真宜笑他临阵脱逃。

他坐在谢桥身后,像只忙碌的小蜜蜂,一会儿喂颗草莓,一会儿挖一勺蛋糕,又开了罐旺仔,插根吸管进去,吸管是他特别买的,蓝色的长吸管,上面还卡了个小王冠,送到谢桥嘴边去。

采访回来的田心受不了了,“你消停一下行不行?人家又不是没长手。”

纪真宜浑不在意,歪理邪说一大堆,“有男朋友的人都是没有手的,小果你该睁眼看看你身边这个所谓男朋友了,简直不配。”

小果笑笑没应声,瘦猴挤眉弄眼让他别瞎说。

谢桥没反驳他那句男朋友,倒是旁边两个年轻女孩子脸紧紧绷住,纪真宜看到她们对视一眼后竟然嘿嘿发笑。

然后她们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谢桥真就一直赢一直赢,玩到最后也没让其他人翻盘赢一把。

一直到十点多,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没再打下去,瘦猴扛着摄影机去另一边,这边留给纪真宜帮忙拍。

纪真宜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到当年有个男孩子傻得为了给他买播放量,饭都没钱吃。两个从小焦不离孟,好到简直成了连体婴的男孩子,人生一下就断开了,愈加相去甚远。

他看着身侧的谢桥,涌上心头的何止万般柔情,他笑起来,“那我们家的愿望就交给小桥来许吧?不要让流星跑了呀。”

谢桥没回应他这个听起来有些笨的嘱咐,他的手机响了,他看着屏幕定了定到底还是接了,“喂。”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蹙着眉,“你在哪?”

纪真宜担忧地小声问他,“怎么了?”

谢桥朝他摇摇头,也没解释,兀自转身往后边去了。

这里只剩小果和纪真宜了,她蹲在纪真宜身旁,纪真宜回头看了看谢桥。

纪真宜是很适合和他说心事的那种人,温柔而循循善诱,很会开解,平日里吊儿郎当,但相处起来很轻松,小果和他关系很好。

“真宜。”她对纪真宜有一种奇怪的娘家人心理,做了会思想挣扎到底还是说了,“我知道我不该多嘴说这些,但是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找男朋友。”

“怎么了?”

她说,“他确实很高很帅也很聪明,但是我觉得……他好像没有投入很多感情,对你好冷漠,你这么一头热我好怕你受伤。”

纪真宜手忙脚乱地辩解,“不是的小果,我们小桥超级好,他也不冷漠,你误会了。”

她也觉得自己实在失言,脸上燥热,“对不起,我胡说八道,这是你自己的事,感情的事我不该……”

“没关系,谢谢你,但小桥真的很好,他笑起来特别好看,一点也不冷漠。”他顿了一下,眼里有些哀悯,“他很爱我,是我欠他多,你以后会知道的,反正我会和他一辈子在一起。”

她看见纪真宜笑起来,是他脸上常有的那种笑,没心没肺又多一点生动烂漫,看得出向往的样子。

谢桥没一会儿回来了,她就像背地里打了他的小报告一样,慌忙站了起来,在旁边局促难安,可还是觉得这人森冷森冷的,漂亮得高不可攀,这种人真的会愿意一辈子和纪真宜在一起吗?

纪真宜扭头问他,“有事要先走吗小桥?”

谢桥站在他身后,“不用,不关我的事。”

流星应该要来了。

谢桥抬头看着晴朗的夜空,视野广袤无垠,夜风缭缭地吹过来,矮山上的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着第一颗流星来临。

谢桥先是听到周围人的惊呼,然后再是天边逝过的流星,他阴鸷而紧迫地盯着,几乎是威胁,恶狠狠地对流星说,

“让我和纪真宜永远在一起,听到没有?”

作话:流星:惶恐地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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