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秘密

辞柯一愣, 一旁的叶犹清则险些将口中刚喝的茶水尽数喷出,急忙伸手捂嘴,这才逼着自己咽回去。

公子夫人?怎么得来这么个奇怪的称呼, 叶犹清手忙脚乱摸出手帕,将嘴角和身上的水渍擦去。

辞柯偷偷去看叶犹清,见她虽是手忙脚乱却不反驳,眼中含了些喜悦, 转身捏女孩的脸蛋,小声道:“不可以乱喊。”

女孩咬了口糖果子, 急忙点头。

院中不再如白日那般亮堂, 光影逐渐变为柔和的橙黄色, 轻纱一般挂在柳树梢, 整个院落逐渐朦胧。

一道残阳落在远山,却被院墙阻隔,只能看见半天的红色。

叶犹清见女孩时不时便看向门外, 眼里噙着的泪水始终不曾干涸, 心有不忍,便伸手给她倒了杯温茶。

“你在担心你娘么?”叶犹清问。

女孩点头,六七岁的孩童说话还是奶声奶气的:“娘说今夜还会有坏人,昨日带走爹爹, 今日还要带走阿兄。”

“你害怕么?”叶犹清没话找话。

“眠儿不怕。”女孩摇摇头, 可她还是一直盯着大门,眼里的眼泪攒圆了往下滚,“娘说公子身边的人会武功, 待在这里很安全。”

叶犹清看了十里一眼, 十里薄唇抿了抿, 默不作声地将自己的剑收回去。

“师父, 我就说你有些招摇。”叶犹清无奈道。

“现在怎么办,干等着么?”十里摸了摸下巴,岔开话题问,她看了看那女孩,“怪可怜的。”

叶犹清摸着手里的茶杯,看着天色陷入思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我们只要在此处,便早晚会被什么匪徒找上门来,我在想,倒不如亲自去会一会,至少摸清他们武功如何。”叶犹清慢慢说。

“而且我有些怀疑,他们会和……”叶犹清顿了顿,便见一旁的辞柯忽然起身抱起女孩,呼吸吹拂着面上白纱:“外面风大,我带她去屋里坐会儿。”

叶犹清感激地冲她笑笑,随后看着女子抱着女孩,缓步走入屋门。

“会和什么?”十里有些疑惑。

“会和当年嗣荣王留下的那队铁骑有关。”叶犹清用只有她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

“铁骑?”十里闻言,浅色的瞳孔微缩,嘴张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你是说当年嗣荣王手下的人,如今还活着?”

叶犹清摇摇头:“只是猜测,但是瞧皇帝对我下杀手的模样,应当不曾知道铁骑的下落,那么几百人马怎么会凭空消失呢?”

“而且当时皇帝曾派出亲信到黄龙山,但是后来一去无回,想必是被灭了口,而黄龙山距离渭州也不过百里。”叶犹清视线放在桌上,轻轻道。

“渭州是嗣荣王的封地,据说铁骑当年也是在此操练,如果铁骑如今还存在,除去渭州,我真的想不出第二个地方。”

十里一脸震惊,她眼珠动了许久,这才开口:“所以你当初要来渭州,是为了铁骑?”

叶犹清摇头:“其实不全是,因为对我来说,铁骑实在是个未知,不值得冒险。”

她叹了口气:“但如今我真的怀疑,渭州之乱同铁骑有关。如果真是那队铁骑在作恶,我觉得我至少需要做些什么。”

十里修长的手指搭在脸颊上,明显在思考叶犹清的话,过了一会儿,点头道:“好,今晚我陪你去瞧瞧。但是若有危险不能逞强,走为上策。”

“自是会的。”叶犹清莞尔,“多谢师父。”

“有什么好谢。”十里将垂在肩上的发辫扔到身后,柳叶样的眼眸弯着,“帮你便是帮我自己。”

她的目光渐渐透过叶犹清,像是在看着她身后的虚影。

在汴京的时候,日落方才是热闹的开始,而渭州却截然相反,太阳刚下了山,各家各户便忙慌灭了灯火,关紧大门,陷入了一片死寂。

路上只有几只野狗在争夺白日的垃圾,穿街走巷地追逐吼叫。

叶犹清和十里早早便换上黑衣黑裤,将脸头都蒙了个严实,为了以防被当成男人盯上,叶犹清除去了易容和胸口的绑带,恢复了女子的纤长曲线。

这日月明风高,树影对着苍天挑衅,枝枝蔓蔓纠缠在一起,风声呼呼,端的是个宜于杀人放火的好日子。

叶犹清和十里背靠着墙壁,细细听着动静。

“说好了,等会儿你只需跟在我身后,我不出声,你万万不能轻举妄动。”十里再次叮嘱。

“放心。”叶犹清点头。

“你的伤真的不要紧?”十里将耳朵贴在墙上听了一会儿,又皱眉确定。

“不要紧。”叶犹清动了动胳膊,敷衍道,“好着呢。”

十里看她一眼,不再开口了,过了不知多久,她终于低声道:“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十里脚尖轻点地砖,便悄无声息地跃过了墙头,叶犹清则用手扒着转块,这才跃下。

倒也还算是轻松。

头顶一群鸟飞过,十里人影已经翻过对门的院墙,叶犹清急忙跟上,这院子不大,落地时便见房门开着,门中似有人在交手。

只是这交手太过安静了些,只能听见细微的哼哧声,还有女子捂着嘴的尖叫,叶犹清急忙进门,正遇上拉扯着少年往后退的妇人。

叶犹清一把将其控制住,捂着她嘴道了声:“嘘。”

妇人含着泪,急忙点头。

叶犹清这才松手,抬眼时,却见十里仰头躲过男人的拳头,她长腿化为旋风一般扫过,那黑衣男人便歪斜了身子,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站稳。

二人的动作皆看不清,尤其是在黑暗下,更是模糊成了一团,由于屋里空间实在狭小,二人武功都很难施展,全成了硬碰硬的对打。

此时寒光闪过,男人不知何时拔出短刀,直直朝着十里面颊而去。

叶犹清刚刚紧张起来,便见十里不知怎么便捏住他手腕撇向一边,与此同时手掌成爪,当即掐住男人咽喉,将他撂翻在地。

这下传来咣当一声,再便是咚一声响,十里手里倒抓着沉甸甸的短刀,将男人打晕了过去。

十里微微有些气喘,将男人扔下,扶着腰身站直,走出门外,冲叶犹清招了招手。

妇人和少年已经吓得发不出声音,叶犹清见十里没有受伤,便迈步越过门槛,半蹲下去,一把撕开了男人面上的遮挡。

那张脸很陌生,左侧有个贯穿半张脸的刀疤,看着甚是骇人,叶犹清没有耽搁时间,不断在他身上摸索着,没发现什么东西,只在卷起的衣袖中发现了几块黑色,有光泽的石头。

她将那石头收到一边,又拉扯开男人外衣,在他满是刀痕的皮肤上寻找,果不其然,在撕开衣袖的时候,发现了一块模糊的刺青。

“灯。”叶犹清低声说,十里一把抓过桌上的煤油灯点燃,递给她。

灯火照亮了那块黝黑的皮肤,刺青看着有些年头了,已经有些褪色,但还是能够看出,是两条交叉的木棍。

和风华坠中的图案别无二致!

叶犹清愣住了,眼神渐渐幽深。

“这是什么?”十里在她耳边问。

叶犹清回过神,掏出携带的麻绳将男人绑起来,随后起身:“先将他扔出去,回去说。”

十里没说话,将男人扛在肩头走了,叶犹清正欲跟上,却看见了抱着少年瘫坐在一旁,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妇人。

她脚步顿了顿,转身走近她们,温声道:“他们再有神通,不跑怎么知道跑不掉,既然有亲人在邻城,为何不试试?”

妇人脸色煞白,含泪看着她。

“如果他们只在夜里抓人,那离下一次入夜还有数个时辰,租个马车快马加鞭,足以到邻城。”叶犹清停了话头,没再多管,起身便走。

“多谢,多谢姑娘。”她听见身后传来略带抽泣的声音。

叶犹清叹了口气,脚步不停,很快回了自己院中,脱下黑衣黑裤,解下面纱,便见十里踏月而来,轻盈落到地面。

“扔了?”叶犹清问。

“扔到城门口了。”十里说着在石凳上坐下,“这人武功虽不及我,但也不低,尤其力气极大,动作都是致命招,绝无半分花架子。”

“你方才不对劲,发现什么了?”十里抬眼问。

叶犹清将风华坠上的图案描述了一遍,才道:“那人手臂上,有一模一样的十字形。”

十里双目睁大,映着天光,倒让她时常显得懒散的眼睛恢复了许多光亮。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就是当年那队铁骑?”十里语气惊讶,又有些发现什么秘密的兴奋,“可铁骑随从嗣荣王,按理应当保护渭州城才对,为何会伤害此处百姓?”

叶犹清摇头。

“师父,我觉得,我可能需要冒个险。”叶犹清缓缓开口。

十里动作一顿。

圆盘样的月亮已经落下了树梢,不知沉没进了哪团云朵,叶犹清和十里这才分开,二人各自回房。

叶犹清方才动作一番,伤口有些麻痒,她一边动着肩膀,一边开门穿过门堂,走进卧房。

一抬头,她双肩猛地一颤,心脏被眼前静静坐在床榻上的女子吓得一阵乒乓。

“辞柯?”她看清那人后,呼出一口气,反手将烛火点燃,几步走近她,“你在这里做何?”

辞柯没说话,她只抬眼,火光浮动,她蹙起的眉毛的阴影也在晃动,莫名多了丝委屈。

“你去哪了。”她轻轻道。

“去……”叶犹清将手背在身后,拽了拽披在身后的长发,小心道,“去了对门。”

“那你往后要去哪呢。”辞柯又说,她看着眼前一直都冷冷清清看不透情绪的凤眼。

叶犹清忽然有些说不出口,她动了动嘴唇,上前想拉起辞柯,却不料那女子忽然起身,再然后,温软的手臂便圈着她腰肢,贴进她怀里。

柔软猛然触碰到胸口,触感鲜明,女子的身体一如既往得好闻。

玉指伸开,平平落在叶犹清后背,轻轻捏住她皱起的衣衫。

“可不可以带上我,我不想再从别人口中,听到你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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