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天仙女子

“抬头。”那人道, 他声带似乎受过什么损伤,声音嘶哑难听,令人起了一后背的鸡皮疙瘩。

叶犹清心中忐忑不安, 也并未隐藏,而是做出更为惶恐的模样,抬起头接连退却,甚至被身后的褥子绊了一下, 踉跄几步才站稳。

“这是何处……”她颤声问道。

叶犹清本身的声音便不算尖细,而是清冽柔和, 若是有意低沉下去, 便会雌雄莫辩, 配在瘦弱书生的脸上也不觉奇怪。

男人眼中的探究转为了厌烦, 他一向看不起那些瘦鸡一样的书生,于是轻蔑地往前,脚一抬,便将刚刚站稳的叶犹清再次踢倒在地。

大腿像被巨石砸过一样疼, 叶犹清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微微侧身捂住腿。

余光下,她看见男人咧唇嗤笑,随后转身离开了洞口。

她这才放开身体,手撑着潮湿的地面坐起, 大腿像被数百根针扎着似的疼,就算不掀开看,她都知道定会起一片淤青。

看见男人离开了, 方才那个缩在角落里的男子这才半跪着爬过来, 小声宽慰道:“兄弟莫怕, 我这儿藏了药。”

说着, 他便开始脱衣服翻找,叶犹清忙伸手按住他手臂,摇了摇头。

男子看着她,哦了一声,随后在她身边坐下:“你第一天来还不用干活儿,能歇息一日,好好养精蓄锐。来了此地便不用想着逃了,与其被打个半死,倒不如安稳偷生……”

“他是谁?”叶犹清打断他的絮絮叨叨问。

男子一愣,指向洞口:“你说二王?”

“二王?”叶犹清狐疑道。

“那是这山寨的头儿,对了,你可千万不要惹他,他性子阴晴不定,打起人来十分凶恶,像我们被捉来的,见他都像耗子见了猫。”

“那为何叫二王,这山寨还有别的领头?”叶犹清问。

“我怎么知晓,只听人们都叫二王,便也跟着叫了,你只需安分些,平日里是见不到他的。”男子摇头。

叶犹清微微颔首,沉思了一会儿,便闲聊似的开口:“你这腿,是逃跑时打断的?”

“那不会。”男子笑得露出白牙,“这腿我年少时便被打断了,一直落下了病根,每月都要狠狠疼一次,这不今日便疼得走不了路,我还是拿攒下来的口粮贿赂看守,这才换得休息。”

叶犹清点头,此时大腿针扎般的疼痛缓解了,她便忍疼起身,走到洞口往出瞧,只见外面的通道深邃曲折,不知尽头是什么。

“往常被绑来的人要么哭哭啼啼,要么吱哇乱叫着要离开,你这小兄弟看着身板弱,胆量倒是不小。”男子瘸着腿,蹒跚到她身边。

他似乎很久没有遇到能谈天的人了,话密得要命。

“哭有什么用。”叶犹清敷衍似的。

男子愣了愣,忽然笑道:“我爹也这样说。”

外面没什么人,叶犹清便退回洞穴里,打算从这话多的男子身上多套出些情况,这男子倒是乐观爱笑,在这中地方关了两年,说起话来仍是滔滔不绝。

很快,叶犹清便摸清了这是个什么所在。

在四通八达的洞穴深处,便是几个巨大的地下矿坑,据说如今也只开采了冰山一角,越是往群山深处,开采出的铁矿石越是品质极佳。

“我们每日便下井挖矿,再将矿石运送回地面,再往后,便不是我们这些人能知晓的了。”男子一边说一边摇头。

而一旁默默听完他话语的叶犹清,此时已经陷入震惊。

她想过只绑架男子是为了劳力,也曾短暂思考过什么样的阴谋会需要这么多劳力,如今这个真相倒是正好印证了她的猜测。

可依旧令人瞠目结舌。

“惊讶吧?我头一次瞧见时也极为惊讶,渭州地处偏僻,两旁都是群山,在外人看来就是荒蛮的边陲小城,谁能想到在这无人踏足的群山之下,会有这么多的铁矿存在,且都是上好的玄石。”男子说到手舞足蹈,神情兴奋。

“往常无人知晓此地有矿石?”叶犹清问。

男子摇头:“被绑来前从没听人说过,何况此处百姓都以农耕安居乐业,也没人会进山挖矿不是?”

“那你可知附近有无烧炉打铁的地方?”叶犹清摩挲着下巴,又问。

“没有,听旁人说他们只管挖矿,出产的矿石全被偷偷卖到了别处。”男子回答。

叶犹清伸手在墙壁上轻轻敲打,以平息这种震惊。

当年百战百胜,被皇帝和各路人马寻找的铁骑,如今躲在荒山野岭中做了山贼不说,还做起了矿业生意。

此事若不是明摆在面前,还真是难以想象。

不过好在知道他们不曾做什么杀人越货贩卖人口的买卖,叶犹清这颗心也平稳了一些,只是不知那个所谓的二王到底是不是铁骑的人,也不知七年过去,这些人还会不会听从一个信物的命令。

叶犹清将身体靠在潮湿阴冷的墙壁上,放空大脑歇息。

一旁的男子见她许久不说话,有些忍不住,便又小心翼翼开口搭话:“小兄弟,瞧你皮肤白净,应当不是土生土长的渭州人?”

“洛阳人,来渭州寻亲的。”叶犹清回答。

“洛阳?”男子眼睛亮了些,他忽而坐直,低声问,“那你可知……”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串脚步声打断,男子立马条件反射似的缩回墙角,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

脚步声越来越近,叶犹清后背紧贴着墙,防备地看着洞口,过了一会儿,来了个身穿黑衣的男人,朝洞里看了看,咣当扔下个东西。

借着微弱的光看去,能够看清是把石凿。

“新来的,跟过来。”那人呵斥道,随后指了指地上散落的灰色裋褐,“把衣裳换了!”

叶犹清闻言没有抵抗,伸手拿起地上的衣衫,胡乱套在身上,那裋褐闻着一副霉味,叶犹清蹙眉将鼻子堵住。

随后在男子的注视下,起身跟着那人出了洞,沿着通道往里走,一路虽是阴冷,但空气却并不浑浊,不知何处安了通风口,有新鲜的空气在洞内流动。

通道有些复杂,叶犹清不断记着路线,七扭八拐不知走了多远,终于有了下行的台阶,又走了一段路,眼前便豁然开朗。

奇怪的类似血的土腥味充斥进鼻腔,时不时溅起烟尘,只见眼前出现了一个方圆千百平米的大坑,一看便知已被挖掘了许久。

头顶是粗糙的岩石,低沉着压抑,坑里和坑外的墙壁上都立着一些火把,提供基本的照明。

坑中满是攒动的人头,只见数十个男人正汗流浃背地抡着斧头凿子,叮叮当当的声音震耳欲聋。

“老齐,来新人了!”带着叶犹清的守卫喊了一嗓子,便将叶犹清推上前,地上满是硌脚的碎石,叶犹清滑了几下才站稳。

“你便是?”那被唤作老齐的光膀子的中年男人一身横肉,胡子垂到胸口,几乎和胸口的毛发混到了一起,由下到上打量着叶犹清。

叶犹清没说话,点了点头。

“东西拿好,瞧别人怎么做的。”老齐说完,便又推了叶犹清一把,这次直接将她推入了一人高的坑,亏得叶犹清眼疾手快用腿落了地,这才没伤着。

坑底的人们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机械般地挥舞手中器具,有人用肩膀将叶犹清顶到一旁,声音沙哑:“莫要碍事。”

叶犹清皱眉躲开他,几下钻到角落,装作研究凿子的模样,偷偷四处张望,只见这里的人大多都不像会武的模样,神情呆滞,一看便知因为长期劳作而麻木。

看样子,此处都是被掳来的百姓或是过路人。

“呆愣着做什么?”头顶传来老齐的声音,随后另一个人被推下深坑,“你们二人都是新来的,互相照应点,今日不挖够三车,这一坑的人可全都没饭吃!”

看着老齐走远,叶犹清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问:“没事吧?”

方才被推下来的正是十里,她拿着手中凿子象征性地往地上刨了两下,同样压低声音:“没事,这里……”

“是个矿坑,原来渭州城失踪的人便是被绑到此处做了苦力。”叶犹清言简意赅。

十里睁大了眼睛,四周环顾一番,才惊讶道:“可是铁骑所为?”

“看守的有铁骑的人,但应当不多,不知剩下的人在何处,也不知是不是有别的人在控制铁骑。”叶犹清说着,小声将从男子那里得来的消息一五一十说出。

“此处绝不止一个矿坑,我们作为被掳来的人只允许在这里活动,要想打探更多,便得离开这里,亦或是接近那个领头的。”叶犹清说着,拎起凿子和锤头,像模像样地往地上砸。

只是她虽有武功底子,可到底没干过重活,没砸几下便险些锤了手。

此时头顶又是一阵喧闹,只见老齐正捏着一个人的耳朵,大步从洞口钻出,厉声怒斥:“你个小子整日偷懒,今日那些守卫可要检查,你躲在洞里不干活,想再被他们打断一条腿吗!”

还没等叶犹清抬头,方才洞穴中同她讲话的男子便被扔了下来,亏得一旁的十里伸手抓住他手臂,这才没让他滚落。

“老齐,你不能轻点!”男子站稳后冲着头顶喊,却换来几个叮当落地的凿子。

男子又嘟嘟囔囔骂了几句,这才弯腰捡起凿子,却看清了叶犹清的脸,兴奋道:“小兄弟!”

叶犹清冲他颔首,指向上面:“那人是?”

“老齐,是最初被捉来的,我来时他便已经在了,不过你别看他凶巴巴一副山贼模样,原来可是个斯文地道的私塾先生。”男子笑说。

“你是?”十里忽然拉住他,迫使男子面朝自己,未曾易容的柳叶状的眼睛细细端详。

男子吓了一跳,颇有些不知所措地去看叶犹清。

叶犹清见男子慌张,于是拍了拍十里的手,十里也没看出什么,这才将手松开。

男子连忙躲到了叶犹清身后:“这位兄弟怎么回事,怪骇人的。”

“你姓什么?”十里忽然问,语气颇有些咄咄逼人。

“姓池,唤我,阿池便可。”男子颇有些惶然,躲在叶犹清背后不出来。

叶犹清问询般看向十里,十里摇了摇头,轻声道:“看错人了。”

新来的人总有看守跟在一旁防止逃跑,所以之后的三天,叶犹清为了降低看守的警惕,装作老老实实干活的模样,不曾有其他动作。

直到第四天,一直守在洞口的看守不见了,叶犹清才准备暗中摸索打探。

只是还不等她开始行动,便听几声锣响,老齐叉腰站在头顶,冲着坑内喊:“小九小十,出来!”

叶犹清同一旁的十里对视一眼,警惕地爬上深坑,站在老齐面前。

老齐的管理并不很严,叶犹清并没有伤着累着,只是没水沐浴加上整日站在满是灰土的坑里,叶犹清和十里皆是一副逃难出来的模样。

“瞧你们这身板儿!”老齐吹着胡子怒目道,“一早上都没挖出两块来!”

叶犹清低着头不说话。

“行了,同我来。”老齐没好气地转身,将她们带到一守卫身边,守卫身着黑衣,左脸横贯着一道狰狞伤疤,正是十里那晚扔到城墙下的匪徒。

好在他不曾认出她们,只严肃地端详了几眼,点头道:“就这两个吧,加上那个断腿的,应当够了。”

叶犹清指尖在袖中揉搓了几下,轻声开口:“不知您要带我们去何处?”

“二王要人。”守卫冷冷说着,转身走过通道,叶犹清和十里掩饰惊讶,抬腿跟上。

几人默默走过曲折的通道,走到站着两个黑衣人的洞口,只听其中一个拦住他们笑问:“这是带他们去哪?”

闻言,刀疤守卫神情松弛许多,摇头回答:“昨日二王从城里带回个女子,据说长得和天仙似的,迷得二王特意设宴招待,只是那女子胆子太小,偏说二王身边的兄弟面容狰狞看着害怕,可咱兄弟哪个身上脸上没几个刀疤?”

“这不,二王叫我从这些人中挑几个不丑的,先放身边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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