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大哥之争

“瞎说什么。”叶犹清低声反驳, 眼神却不曾看向十里,多少有躲闪之意。

十里不言,看着叶犹清的眼神渐渐散了焦距。

“十里,我能不能打听一番, 你当年的事?”叶犹清见人还不曾出来, 忽然开口问道。

“什么?”十里抬眉。

“就是, 你同周子秋……”叶犹清说着扯了扯衣裳, 她觉得此事有些揭人伤疤,但除了十里以外,她又无人可问。

十里看出她的为难, 噗嗤笑了一声,摇头示意无妨。

“你问便罢,反正早是过去。”十里道。

“你同周子秋,是如何在一起的?我是说, 你们如何知道, 你们是……”叶犹清伸出两根修长的食指, 轻轻对了对。

十里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看得叶犹清一身燥热。

“那时我年纪不大,应当比你如今还小些, 第一次亲自领镖, 便是一路长途跋涉到了汴京,当时的东家乃一世代为官的世家,正逢什么宴席,便留我一同吃酒。”

“那便是我第一次见到周子秋,她往那儿一站, 就是再多莺莺燕燕都入不了人眼了。”十里说着, 嘴角不由自主勾起弧度, “不过她虽美艳,却被娇惯出了一身跋扈的性子,看我穿的粗布衣衫,便以为我是下人,要我替她端茶送水。”

“我当时仗着自己是少镖头,江湖人都敬我一分,性子便也傲得很,将茶水掺了一半的凉瓜汁。”

叶犹清不由得咧唇。

“后来我走镖之余便留在京中教你学武,总能在御街上遇见周子秋,一见面便会吵个天翻地覆,但周子秋伶牙俐齿,我如何也吵不过。直到有一次被她吵恼了,为了恐吓她,用轻功将她带到树上,然后偷偷躲在一旁看着。”

“我本想待她服软便救她下来,谁料她气得直哭,竟自己往下爬,自然踩空摔落,我只得上前去接。”

“这一接没站稳,便双双摔倒了,她压在我身上,不甚……”十里说着,指尖抚上嘴唇。

叶犹清听入了迷,也听懂了,脸不由得有些烫。

十里似乎在回味当年之事,脸上的神情先是陶醉,最后又化为平淡,低头轻笑。

“所以之后,你便能确定了么?”叶犹清歪头。

“嗯。”十里颔首,“其实因为都是女子,我起初也思虑良久,毕竟这不为世俗伦理所接纳。”

“但是人生苦短,既然有心,总要试试吧。”十里笑容渐渐凝结,语气也更为低柔。

叶犹清跟着她点头,食指不断在桌上轻敲,思忖着什么,十里也仿佛神游天外,二人都沉默了。

好在半炷香的时间过去,门忽然被打开,红肿着眼睛的辞柯先一步走出,她许久未曾这般喜悦,笑得粲然浓烈,直直冲着叶犹清冲来。

叶犹清急忙起身,女子站定在她面前,眼皮红红的:“叶犹清,我有哥哥了!”

叶犹清看她高兴,便也忍不住勾唇,看着女子伸着藕臂勾住她脖颈,开心得直蹦。

辞柯何时这样欢脱过,笑容如同三月春光,融化三尺冰雪。

周鸿也从门中走出,同辞柯八分像的双眼也浮着血丝,感激冲着叶犹清一笑。

叶犹清便忍不住将手缠进她微凉的发丝,笑道:“好,明日我们一同回渭州,带着你长兄。”

“他的腿不能耽搁,渭州怎么说也不是个小城,应当有不错的大夫。”

后面的周鸿睁大了眼,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似是不解方才还不怎么搭理他的叶犹清,如今怎么如此关切。

“多谢大哥。”他微微低头道。

叶犹清叹了口气,看来这称呼一时半会儿是改不过来了。

铁骑的行动速度称得上快,已经着手送回百姓,收拾二王留下的烂摊子,分配房屋住所,不过一个白日,整个山寨便打理得井井有条,叛贼也被一一审问处理。

毕竟是铁骑内部的恩怨,叶犹清自知自己还未全部取得铁骑的信任,故而并未插手。

翌日一早,她便被护送下山,坐上车马,悄无声息地回渭州,刘老怕她无人差使送信,便命丁成同她们一起。

短短十天左右,叶犹清却觉得像是过了百日那样漫长,来时她还一心怀疑担忧,回的时候,前路便已然明朗起来。

铁骑的出现于她而言绝对是个意外之喜,更别提那座矿山,不管在什么时候,这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只要打理得当,能够带来的利益是无穷的。

虽说隐患也多,但却让叶犹清的心持续鼓胀,竟隐约有了种期待感。

清晨出发,午时后便进了城,渭州同离去时没什么区别,街道狭窄拥挤,但人来人往劳作的百姓,却满是笑意。

“你们听说了吗?城东被掳去的那些男人今早全回来了,说是被蒙着眼睛扔到附近的官道上,自己走回来的!”路边有人窃窃私语。

“真的假的,人到底去了何处?那其他人呢?”

“他们说不清楚,只说一直待在个洞穴里,没日没夜地做苦力,送回来时都瘦了一大圈,形销骨立的。其他人,应当不日也能回来。”

“那可是件好事,我渭州苦难这么久,如今终于能守得云开见月明。”路边听话的人越聚越多,推车路过的老翁也不走了,一同议论纷纷。

“其中有个是我表亲,说是被人救了,但出来后便被蒙着眼,什么都没看见。”说话的人又道。

“那真是遇了贵人。”老翁颤颤巍巍叹道。

叶犹清在人群中走着,将这些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她同一旁牵马的十里对视,什么都没说,悄无声息地拐进了小路,回到久别重逢的院落前。

院门大敞,院中磨刀霍霍,还有孩童咯咯的笑,叶犹清一进门,便险些被拿着风车跑来的女孩撞上。

她连忙笑着扶了一把,低头看着只到她腿的女孩,有些惊讶。

那叫眠儿的女童见了叶犹清,立马收了笑容,将风车背在身后,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端详了好一气,这才用小手捂着嘴,细声细气喊了一声公子。

看向辞柯时,嘴一张,却被辞柯蹲下来捂住嘴巴。

“如今该喊姐姐了。”十里从她们身后钻出来,将马牵着进院,笑着道,“别都堵在门口,进院再言语。”

“公子!”又听一声粗呵,提着菜刀的马大摇摆着跑来,身后跟着满手是水的马小,皆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公子派来的那人提前快马到了,说公子后脚就要回来,我们兄妹便忙着买了些鸡鸭猪肉,好好给公子接风洗尘!”

“这么多日不见公子少镖头和辞柯姑娘的消息,我们整日急得团团转,如今终于得知你们无事,谢天谢地!”马小说着,连忙将院中石桌擦净,双手请几人坐下,然后便手忙脚乱地跑回屋中倒茶。

叶犹清看着这热闹气氛,忽觉一阵心安,头顶的烈日晒得人暖融融的,丝丝缕缕往肺腑里渗着热气。

马小匆匆忙忙跑回来,将洗净的茶杯放下,伸手拉过辞柯的手,将她上下看了个遍,这才又松了口气:“尤其是辞柯姑娘,都怪我心软,看你整日翘首盼着,便想带你到外面转转,谁知这一扭脸人便没了。”

“幸好辞柯姑娘同公子在一起,不然我该如何同公子交代呢!”她悔恨道。

辞柯见她自责,连忙摇了摇她胳膊,柔声宽慰:“是我自己乱跑,于你何干?”

二人相视一笑,一旁的叶犹清猛地咳嗽了几声:“好了好了,不是你们的错,而且如今此处十分安全,往后我恢复面容,便也不用唤为公子。”

“对了,还不曾介绍。”她忽然想起什么,又开了口。

随后长臂一伸,将坐在一旁有些局促的周鸿拉过半截身子,笑道:“这位名为周鸿,是辞柯的亲长兄,往后还需你们多照顾些。这二位是马大马小,都是自己人。”

周鸿更是有些手足无措,一双大手互相摩擦,不甚敢直视的模样,只笑着点头:“见过二位。”

“辞柯姑娘的兄长?”马大一副惊诧模样,上前便要端详,被马小一把拉到身后,讪讪一笑:“见过周公子。”

叶犹清知道周鸿久做难民,早已没了往日王公贵族的心性,自然自卑,又得叶犹清的庇佑而惴惴不安,如今不自在是正常的。

“大哥,我去帮忙!”周鸿坐不稳,便摇晃着起身,想去帮二人下厨,被叶犹清和辞柯一把拦下。

“你是辞柯的兄长,便也是我的兄长,在我这里不必拘谨。”叶犹清先辞柯一步开口。

辞柯闻言,眼眸忽而扭向她,樱唇微张,眼底不知翻涌着什么情绪。

“不不不,你于我有救命之恩,如今还带我出了山寨,你还是我大哥。”周鸿十分惶恐,急急道。

“不,你是我大哥。”叶犹清还想挣扎。

“不,你是我大哥!”周鸿抓着她双手,恳切道。

“不……”叶犹清话说一半终于放弃,捂着半张脸失了语。

透过指缝去瞧,辞柯正笑得狡黠,狐狸眸子弯弯地瞧着她,眼底还有一些复杂的情绪,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犹清松开手,暂时放弃了这争论。

“那我便去帮忙了!”周鸿低着头,起身拖着伤腿,跑进了厨房中。

叶犹清回头看了辞柯一会儿,只见辞柯正看着在一旁数蚂蚁的眠儿,神情有几分恍惚,她想开口询问,却几次没能出声。

于是使眼色要正一直看好戏的十里陪着她,自己卷起衣袖,也进了厨房,来到灶台前,从周鸿手里接过了洗菜的水盆。

“我来吧。”她道。

“别别别,这种粗活哪能要你们姑娘来做……”周鸿一边赔笑,一边重新将水盆抢了回来,放在灶上,洗着里面青翠欲滴的青菜。

叶犹清看着他,慢慢走到他身旁,低声开口:“辞柯她,今日为何总是走神?我看了她一路,要么对着天边发呆,要么说话心不在焉。”

“心里像是藏着什么。”叶犹清说。

周鸿洗菜的手微微一顿,他回头看了眼院中坐得端正的辞柯,又将脸扭了回来,看着手里的水盆,高挺的鼻梁从乱发中露出,额角的刺青若隐若现。

“许是因为,后日便是辞柯的生辰,也是我爹娘,是周府的忌日。”他低低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