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抱错人了

辞柯眼睛眨巴了几下, 似乎似懂非懂,眼泪顺着脸颊落进掌心。

脸颊也肉眼可见露出些绯色。

宫门内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有人在慌乱说着什么, 辞柯最后看了叶犹清一眼, 拎起裙摆,转身跑了进去。

叶犹清回头同十里对视, 在她手臂上拉了一把,大步跟上。

只见几个宫人正围在寝殿门口, 见辞柯来了, 纷纷左右让出一条路, 看着辞柯跑进殿中。

宽阔的厅堂酒香浓郁, 门厅原本紧闭着, 气味飘散不出, 混着不知哪儿点的檀香烟熏缭绕,更令人头昏脑胀。

“辞柯姑娘。”守在周子秋身边的宫人春红看见辞柯回来,终于松了口气,往后推了推, 看着辞柯跑到周子秋身边,将她手里正流了一地酒的玉酒壶夺走。

“姑母, 饮酒伤身。”辞柯柔声劝着, 熟练地拿出手帕替周子秋擦掉酒渍, 将她软成一滩的上身揽进怀里。

周子秋脸上涂了脂粉,却也遮不住眼下乌青, 美则美矣,却疲惫又憔悴, 一身华服穿得凌乱, 本应盘好的发丝散了一半。

她似乎极为不想让别人碰她, 就算身边是辞柯,都被她挣扎着推了好几下。

叶犹清感受到身后十里的僵硬,她安慰地回手捏住她掌心。

“春红,贵妃身子金贵,还不快将门关上。”辞柯出言命令,春红连忙起身跑到门边,责备道,“都不许再看了,院中的活都做完了么?”

在她呵斥下,几个宫人连忙福身离开,却有两人在离开前,又往屋里看了一眼。

叶犹清用余光注意到了二人的不对劲,面上却是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直到大门咣当一声关合,将寒风遮挡在外。

“快,快帮我!”辞柯这才开口,费力地拦住不断下滑的周子秋的身体。

叶犹清推了十里一把,十里踉跄上前,在周子秋面前半跪,犹豫了一会儿,才用双手去捧她身体,从辞柯怀里将人接过。

“十里姐姐,帮我将姑母抱进去,可以么?”辞柯轻轻道。

奇迹般的是,方才还不适挣扎的周子秋,一碰到十里的身体,便忽然乖巧了甚多,玉白的指尖垂在地面,呓语了几句。

十里点了点头,浅色的眼睛目视周子秋醉酒而无意识的脸,然后移开目光,将人打横抱起。

身形高挑的十里将周子秋抱着似乎毫不费力,尤其女人身上珠翠叮当,锦衣华帔,看着便不轻。

内室乱得不成样子,看样子像是被人摔砸过,地上满是碎掉的瓷片,剪成片状的锦被,木床上也一片凌乱,春红垂着视线,上前飞快整理好床铺。

十里这才单膝抵在床边,将女人的身体放了上去。

谁料后背刚接触床面,周子秋便忽然侧身扒着床沿,痛苦地呕吐起来,叶犹清连忙转身拿了个水杯,再转回来,便见十里一动不动任她吐着,待周子秋终于不动了,才轻柔地将人翻转回去,拿过帕子替她擦干净污秽。

叶犹清步子停了停。

那动作太正常且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嫌恶和疏离。

“水。”十里忽然开口,叶犹清这才走上前,将茶杯递进她手里,看着十里喂周子秋喝下。

“她这是怎么了?”十里没抬头,只问。

春红看了眼辞柯,这才低头回答:“昨夜圣上来过,今早贵妃便砸了所有器具,还不许我们接近。”

“圣上每来一次,贵妃都会这般的。”春红眼里溢满了心疼,“尤其是最近。”

隔着老远,叶犹清都听见了十里拳头的咯咯声。

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春红忙去开门,过了会儿踢踏着脚步跑回来,急急忙忙道:“辞柯姑娘,朱内侍说,圣上正往秋水殿来!”

辞柯连忙看向叶犹清,叶犹清二话不说抬脚走出内室,身后的十里最后看了周子秋一眼,一面跟着叶犹清,一面将沾了脏污的外衣脱下拿在手中。

开门前,叶犹清忽然转身,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辞柯连忙后退,同她对视。

“我不能多留,今晚周府见。”叶犹清快速说完,拉开门,走入料峭的风里。

叶犹清出了宫,回到了皇帝命人安排的宅院中,宅院不大,同在渭州的四方院子相差无几,不过好在该有的都不缺,叶犹清很快便安置了自己。

还趁着黄昏出街溜达了一圈,装出个头一回进京,对所有都充满好奇的模样,直到天擦黑,才拎着买来的一筐东西回到住所内。

她能够察觉到有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几丈开外,便知那老皇帝对她还是多有防备。

回屋后,她又等了许久,等到月上柳梢,寒霜降下,这才熄灭灯火,装作睡了的模样。

自打从宫里回来,十里的情绪便一直不佳,叶犹清便没带她,正好让她在屋里守着,有事也好照应。

“天亮前须得回来。”十里合衣躺在她榻上,将一条腿抵着另一条腿的膝盖晃动,开口道。

“知道了。”叶犹清回答,心里却隐隐有些紧张。

因为辞柯。

她灵巧地从后窗翻出去,无人注意她的身影,她在巷子里穿梭了一会儿,很快便寻到了周府的位置,脚尖点过墙面,轻松翻了进去。

月光皎洁,今夜的月亮似乎比往日的大,像个通透发光的银盘,坠在深海一样的天空中,奶白色的光影笼罩着地面,虽是冬日,却焕发一丝生机。

月为衬,花园中有一高耸的假山,假山比院墙还要高,山上建了个小亭子,飞檐弯弯伸出,在月亮上拦出一片黑色剪影。

顶上站着的是个人影,看不见的那侧被月光笼罩,令她周身都散发着银光,衣袍被风吹起,旖旎在身后,似梦似幻。

那身影站得远,所以看着也纤弱,看着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人吹走似的,叶犹清的心揪成一团,几步爬到假山上,急声叫道:“辞柯!”

却不曾想话音刚落,那身影便受了惊,陡然滑下,叶犹清连忙疾步上前,几下踩上亭顶,眼疾手快地拦住那人腰肢,用力拉回自己怀里。

待平稳将人抱住,她这才呼出口气,感受到心口后怕的咚咚之声。

而怀里的人则一动不动,似乎点穴了似的,僵硬地站着。

“叶犹清?”假山下忽然传来不敢置信的声音,叶犹清急忙低头,却看辞柯穿着白日里的红色衣裙,风将她裙摆吹成招展的花瓣,仰着脑袋震惊地望向自己。

她急忙收回目光,去看怀中的女子,眼珠黑白分明,五官比寻常女子英气许多,雌雄莫辩,只是因为披散着头发,倒也说不出得漂亮。

“姐,姐姐……”女子惊喜而又恐慌地开口。

叶犹清脑子一抖,连忙将手松开,然而女子被她抱着还没来得及站稳,这下是真踩了个空,伴随着一声短促的尖叫,人便消失在了眼前。

“六皇子!”辞柯顿时捂住嘴,疾步赶去。

叶犹清听着脚下传来哗啦几声,随后是一声闷响,砸出几只愤怒的麻雀,扑闪着翅膀飞走,便用力闭眼抿唇,随后转身跃下高亭。

辞柯正将人从枯草从里扯出来,六皇子发丝里挂了几片草叶,摇摇摆摆站稳,捂着胸口镇定下来。

叶犹清讪讪停下脚步:“可有大碍?”

“没。”六皇子摆了摆手,一双手不知往哪儿放,于是伸手拿掉了头上的叶子,“无妨。”

叶犹清侧头去看辞柯,却看不出她表情。

“你怎么在周府?我还以为……”

“我有事寻辞柯帮忙,天色太晚不好回宫便于此处住一晚,不曾想……”六皇子低声解释着,却愈发欣喜,“却不曾想见到了姐姐,辞柯说这两年一直没有姐姐音讯,姐姐何时回的京城?”

叶犹清入夜后已经卸掉了易容,如今露出的是她原本的面目,凤目闪了闪,嫣然道:“前两日,却是以旁的身份。”

六皇子目光灼灼:“我便知晓,世间怎会有第二个女子有姐姐这般经世之才。”

叶犹清正要开口,却闻几声清咳,将她没说出的话语堵了回去。

“房中还熬着草药,我先去了。”辞柯闷闷道,转身绕出假山,往黑压压的房屋走。

“辞柯!”叶犹清连忙转身,急着拍了拍六皇子的肩,“明日再聊。”

说罢,将有些不明就里的六皇子甩在身后,大步追上辞柯。

辞柯亦迈开步子走着,樱唇合得严实,双手紧握在身前,裙摆在脚边缠绕涤荡,走到卧房门口,开门走进去。

叶犹清身子一闪,在她关门前挤过门缝。

烛火亮起,净雅的房屋一览无遗,周鸿是费了心思的,墙壁挂了字画,角落青瓷器中插着干花,中间的方桌上放了几包草药,其中一些分门别类散落着。

辞柯走到桌边,快速地继续称量草药,手却有些发抖,几次拿错。

“辞柯,我方才以为那是你,这才……”叶犹清连忙柔声解释,却听辞柯吸了吸鼻子,用衣袖擦去什么。

叶犹清便再也忍不住,走上前伸开双臂,从背后将那成熟了许多的妖娆身躯圈在怀里,将脸埋在她肩头,眼中一阵酸涩。

辞柯停住了动作,叶犹清的手掌顿时落了几滴凉丝丝的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