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耀楠近日愈发低调,先后约见了临县、迎丰县、以及云山县的各村村长,谈好条件之后,每村均调来两名人手安插入衙门,对此各位村长表示赞同,三两白花花的银子,在哪儿找这样便宜的事。

一个月的时间,黎耀楠手中累积了五十余人,一部分安排去了牢房,一部分在他手下做事。

如今一切准备就绪,只欠东风,黎耀楠仔细调查过玉溪的情况,几大家族除了严家刚刚崛起属于新贵,其余几家树大根深,盘踞云南两三百年,想将他们一网打尽根本不可能,目前他所能做的,也不过是从他们手中抠出银钱,区区小事,只要自己不过份,就算巡抚知道也不会管,顶多只会给他一些警告。

自己当个贪官,比当一个清正廉明的好官更让巡抚放心。

云南巡抚,无论是他听人耳闻,还是派人前去打探,一切资料显示,这位巡抚天高皇帝远,是云南的土皇上,可谓一手遮天。

难怪云南怎样也治理不好,上有巡抚压着,下有土着势大,众位官员能怎样,稍微有点报复的,不是被磨平心志,就是被革职查办,如此形势之下,哪个还敢有大动作。

黎耀楠抽出一个空闲,让人约见严家主事人。左思右想之后,他决定跟严家合作,一次性得罪五大家族,他没那么蠢,如今严家势微,正好可以拉拢,所谓官商结合不过如此。

严家那边接到请帖吓了一跳,当天晚上,严家几位主事人关起门来商议,黎耀楠上任之后,各方诸多猜测,奈何通判大人行事滴水不漏,不久大家就兴趣缺缺,不过一个六品官,若不是皇上心腹,谁又会放在眼里,只是没有想到如今两个月过去,黎大人居然会给自家发了请帖,也不知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怪只怪黎耀楠上任之后未有任何举动,让人看不清风向,尽管撤掉了几个衙役,但对他们来说,这样的事情很正常,就算是在家中,他们也会经营自己的人脉,黎大人的举动引起了一阵关注后,很快没人放在心上。

严天宇作为严家下任家主,当即就作下决定:“无论通判相邀所谓何事,咱们且先看看再说,现如今伊家势大,再坏也坏不到哪去,况且伊家有巡抚撑腰,左家跟夷族千丝万缕,通判大人同样势单力薄。”

“宇儿说的不错。”严家主捻了捻胡须,提醒道:“只是此次前去你需注意,咱们才是玉溪人,切莫让通判牵着鼻子走。”

严天宇面色严肃,慎重点头:“孩儿明白。”

严天成却是一愣:“父亲不亲自赴约吗?”

严家主摇了摇头,笑道:“你小子,还是多跟你大哥学学。”

严天成不乐意了,父亲凭什么看不起人。

二叔伯拍拍侄儿脑袋,颇为自豪地笑道:“通判虽然是官,但咱们也无需畏惧,通判在玉溪毫无根基,大哥用不着亲自出面,由天宇前去,无论谈论何事,总有缓和的余地。”

严天成心中瞬间明了,受教道:“是我想差了。”

严家主颔首而笑,他这辈子最得意,就是儿孙均有出息,严家如今虽然势微,但他相信总一天能与其他家族比肩,伊家树大根深又如何,在他看来却是尾大不掉,有出息的子孙没几个,败落那是迟早的事。

不管严家如何猜测,约定的日子很快到了。

三天后,严天宇独自一人易装而行,静悄悄来到通判府,整个过程,除了家中侍卫以外,没有惊动任何人。

黎耀楠略为诧异,细细打量面前青年,确实一表人才,最重要的是心思敏捷,居然会想到易装而行,他不怕自己怪罪吗?

黎耀楠很快知道答案,严天宇不吭不卑,任由黎耀楠打量,镇定自如道:“草民自作主张,猜测大人心思,不知今日一身行装,是否合大人心意?”

黎耀楠挑眉,他喜欢和聪明人讲话,但笑不语注视着严天宇。

严天宇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大人单独发帖,恐怕也是不想旁人知道,玉溪五大家族,除了严家以外,其余几家势力庞大,背后关系千丝万缕,我猜大人会怕麻烦。”

黎耀楠轻笑了一声,对自己选中严家合作表示满意,尽管面前这人很狡猾,但这不妨碍自己对他的赞赏。

严天宇先点名自己有求于人,接着又将严家的地位抬高,然后再将旁的家族扯出来,严天宇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小看严家,也是在告诉自己,除了严家以外,其余几家不会为他所用,进可攻,退可守。

“坐!”黎耀楠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笑着让人摆上酒菜。

严天宇拱手行礼,笑着道:“恭敬不如从命。”

几杯黄酒下肚,黎耀楠也不跟他绕弯子,说什么都不如说利益实在,淡淡道:“我观云南茶树颇多,严家可有什么想法?”

严天宇面色不改色:“茶叶向来由单家垄断,这事在下恐怕做不了主。”

黎耀楠面露失望之色,淡淡道:“如此便罢。”

随后,黎耀楠谈天说地,绝口不提茶叶之事,严天宇心中暗恼,说实话,尽管早知道通判大人年轻,但他从未想过,黎大人居然比他还小几岁,刚刚自己还占着上峰,谁知黎大人一开口,便让他处于两难境地。

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只是通判给的鱼饵太诱人,放弃需要很大勇气,单家与严家并无交情,舍下一块肥肉,他又如何舍得,就连吃到口中的东西,都有些味如嚼蜡。

黎耀楠谈笑自若,只用诱饵告诉严天宇,主动权从来都在自己手上。

严天宇抬眼,认真注视着黎耀楠:“还请大人详谈茶叶之事。”

黎耀楠勾起唇角:“如今可以做主了?”

严天宇被噎了一下,委婉道:“还得禀告家父。”

黎耀楠不再逗他,吊人胃口也要适可而止,否则只会起到反效果,淡淡道:“玉溪所有茶叶将由严家收购,我要五成税。”

严天宇思索了一会儿:“不行,五成太多,除去花费赚不了多少,况且黎大人如何能够保证,严家可以接下这桩差事。”

黎耀楠笑了笑,对此并不在意,严天宇能如此小心谨慎很好:“此事自会有官府出面,严家无需担忧,茶叶运到江南一带,价钱至少翻数倍,五成税,严家不亏。”

严天宇略一考虑,并没有一口应下:“此事还需跟家父商议。”如今一切都是空口白话,他不会为了只言片语,就将整个家族搭进去。

黎耀楠点点头,表示理解。

严天宇为人很上道,不管生意成不成,笑着问道:“大人可有需要严家效劳的地方?”

黎耀楠摇了摇头,笑的高深莫测:“你先回去商议,之后的事,严家只需作壁上观便好。”

严天宇颔首应下,没多久便提出告辞,该谈的事情谈完了,黎耀楠也不挽留,只让他慢慢考虑不着急,反正严家这边稳住了,至于茶叶之事,时间尚早,至少得等修路提上日程以后才能办。

黎耀楠半垂着眼帘,陷入沉思,布局了将近两个月,是时候可以行动了。

回去书房,拿下几叠文案,伊家,左家,单家,刘家,犯下的事情触目惊心,其中以伊家和左家为最,在玉溪说一不二,简直成了他们的地盘,毛笔轻轻勾上几笔,黎耀楠眼中闪过一抹冷冽。他绝对不会允许,任何势力驾临官府之上。以和为贵这一条,在他了解当地的形势之后,首先就被划去。

第二天去了衙门,黎耀楠招来所有属下,下令捉拿伊家、左家、刘家几个近期犯事严重的人物。至于单家,他们如果不多事,暂时就放他们一码,一次惹上三个家族足以。

谁都没有想到,黎耀楠行动如此之快,如此不讲情面。

山民出门之后,只按黎耀楠吩咐办事,其他一概不管,他们心中只记得,黎大人说过,想让村子富起来,想让大家吃饱饭,想修一条可以通车的路,所有希望全在犯人身上,所以他们一定要抓到人,一定要严加看管,谁也别想讨便宜。

黎耀楠一举捅下马蜂窝,外面乱翻了天,而他却在衙门里喝茶,不过两个时辰,知府就找到了他,问他此举何意?

黎耀楠淡淡一笑:“贺大人如需担忧,只不过手头有些紧,下官不会太过份。”

“你唉”贺大人深深叹息,早知他的不过份,是扫了三大家族的面子,自己如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责备道:“你需银子,只管直说,为何要行这种勾当,岂不是给人送把柄。”

黎耀楠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贺知府竟是担心自己,安抚道:“大人无需忧心,下官心中有数,你只需看着便好。”

贺知府眉头紧锁:“你打算如何?”

黎耀楠喝了口茶,唇间回味无穷,啧啧了两声赞道:“云南的茶叶确实不错。”眼见贺大人要发火,笑着道:“不如何,顶多得罪几个人,捅不了大篓子。”

这次抓了几个人,均是几家嫡系子孙,分量说重不重,说轻不轻,既在他们的赎人范围之内,又他们底线之外,他从来都只相信一句话,能用钱办好的事情,都是小事,所以几大家族纵然生气,依然会拿钱赎人,而这种事情,他们傻了才会去求巡抚,给自己的总比给巡抚的少。

不过经此一事,仇肯定是结下了,以后少不了要被下绊子。

黎耀楠觉得无所谓,既然不愿同流合污,又想从人家身上讨好处,唯有威胁一途,不仅简单,还管用,至于善后问题,他早已经想好了,定不会让人留下任何话柄。

贺知府想得更多,正色道:“黎大人,你跟老朽说个实话,你此举究竟意欲何为?”黎大人不像缺钱的人,别用银子糊弄他,哪个贪官不捏着藏着,黎大人竟敢光明正大说出来,定然别有内情。

黎耀楠稍一思索,唇角微微一弯,此时此刻也没必要再隐瞒,反正贺大人早晚会知道,冠冕堂皇地说道:“伊家、左家、刘家,不愧是慈善之家,居然联名捐赠银两为民修路造福,简直是我辈之楷模,本官决定,他日定要送他们一家一块牌匾以示褒奖。”

贺大人脑袋转不过弯,听的云里雾里,只是很快,贺大人立马目瞪口呆,被黎耀楠的无耻惊住了,他这是抓了人家的人,用了人家的钱,还让人家有苦说不出。

黎耀楠笑眯眯地看着他:“贺大人觉得如何?”

贺知府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一甩袖子,转身走人:“你自己看着办。”按照黎大人的说法,确实惹不出大事,自己还是避嫌的好。

黎耀楠心中明了,贺大人不想惹事,又想为云南百姓做点事,所以干脆不管不问,既不得罪人,出了问题也由自己担,真真是个老油条。

山民们办事效率很快,不过一天时间,该抓的抓,该关的关,为了家乡的路,憨厚的汉子认准死理,不管旁人怎么闹腾,怎么威胁,怎么利诱,全部一概不理,颇有几分铁血风范。

黎耀楠满意之极,命令他们看好人,随后拿出卷宗,公布三日后开堂审问,做戏总得做全套。

几大家族气愤不已,当天不知砸碎了多少东西,更有人气势汹汹,带着一帮属下前来衙门要人,那语气,那模样,那种理直气壮的态度,黎耀楠被气笑了,当即一声令下,全部给他抓起来,反抗者格杀勿论。

罪名都是现成的,咆哮衙门,庶民扰官,聚众造反!

一顶大帽子扣上去,真正见了血之后,倒下去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有些人开始惊慌了,官差杀人天经地义,有又上官命令,根本不用定罪,但如果他们杀了人,大庭广众之下,绝对逃不了斩首,黎大人的架势很明显,要拿他们开刀。

心中有了惧意,闹事人不自觉地胆怯起来,一干属下行动变得迟缓,山民们不是吃素的,背后不仅有官府,还有村子撑腰,两相对持之下,很快将人全部拿下,几大家族作威作福,山民又怎能不恨,只不过人家势大才无可奈何,如今有了机会,哪里还会手软,一个个心中别提多畅快,特别是刚被抢了夫郎的小伙子,下手那是一个狠。

黎耀楠极为冷酷地站在衙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一片凌乱,这是他第一次亲口要了人命,然而心里居然毫无波澜,他果然是一个冷血的人。

“所有人罪加一等。”黎耀楠冰冷的语调,没有一丝起伏,轻飘飘的一句话,将人全部拿下。

山民们高兴得欢呼起来,行动非常迅速,黎耀楠这次选的人,一部分均跟几大家族有仇,眼见伊家人倒霉,心里哪能不兴奋。

黎耀楠的铁血手腕,不仅将围观的平民百姓镇住了,更将几大家族镇住了。谁也没有想到,通判大人会如此不讲情面。

且不说几大家族怎样商议,严家也被黎耀楠的举动吓了一跳,严天宇昨日才带回消息,通判大人有意合作,他们这边还没拿定主意,不曾想黎大人就捅出大篓子。

只是,严家人也没立刻拒绝,这次正好是一个机会,可以看看黎大人的本事,倘若这一次角逐黎大人胜了,再去投靠也不迟,黎大人既然找上他们,想必不会随便改变心意。

严家主心里门清得很,黎大人这一次得罪了三大家族,如果想要合作,除了严家和单家,黎大人别无选择,况且茶叶原本就在单家人手上,黎通判平白想分一杯羹,单家人定当不愿意,所以数来数去唯有严家可用,他们现在稳坐钓鱼台。

对于家主的话,严家人纷纷赞同,不管外面怎样闹,他们均摆出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

贺知府家中门庭若市,一波又一波人前来拜访。

施压也好,贿赂也罢,贺知府不管事的形象深入人心,所以当他一脸为难,软弱无能地说道:“黎大人是皇上亲信,罪名又证据确凿,本官实在无能为力。”

几大家族的人并不意外,以往他们喜欢贺知府无能,这样他们才能一手遮天,只是碰上一块硬石头,他们又希望贺知府能强硬起来。

此时此刻,伊家、左家、刘家,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不管怎样费尽口舌,贺知府全部一推四五六,将人气得一个倒仰,仍旧无可奈何。他们再怎么势大,也不敢明目张胆拿官府怎样,否则闹了出去,纵然是巡抚也包庇不了他们。

格局在不知不觉中变化,伊家人心中发了狠,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将姓黎的通判拉下马。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目前当务之急,还是将人弄出来,伊家人深深感觉到无力,以往官府看在巡抚和钱财的份上,从没为难过他们,直到此时才发现,面对官府的强势镇压,他们居然毫无办法。

左家当天就派人去了大理,这一点黎耀楠却是料错了,除了用钱贿赂巡抚以外,还有另一种计策,左家嫡次女,正是巡抚府上第六房小妾,如今很得巡抚宠爱,只要她吹吹枕边风,不怕巡抚不出头,左家现在最缺少的只有时间。

三天后开堂审案,黎耀楠并没有急着定罪,他的目的在于银子,而不在于伸张正义,或许为民请命,不惧强权是位好官,但从大的格局上来看,他更希望百姓富足。

其实最重要的一点却是,今年玉溪的税收,一定要想尽办法提上去,否则纵然皇上不生气,廖大人恐怕也会落井下石,他的所作所为,虽然是为民造福,但更多还是出于自己的私心,让他当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这辈子他觉得都不可能。

几大家族的人松了口气,没有定罪,那就证明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此时他们才开始思考,黎通判此举究竟何意,之前他们一叶障目,均被黎通判的铁面无情惊住,如今仔细回想,或许他们应当打探打探,黎通判有何要求。

几大家族的人行动很快,黎耀楠也没刻意隐瞒,拿钱赎人的消息,不日便传入他们耳中。

山民们愤愤不平,认为坏人不该放了,黎大人不是青天大老爷吗,为什么还要如此行事,那和贪官有什么区别。

黎耀楠自然不会让他们心生芥蒂,民心所向,是他在玉溪立足的根本,当即便将人全部招来,并不打算隐瞒,只把实情详细道来,山里要修路,衙门没钱,朝廷又不拨款,那该怎么办?

山民们你望我我望你,到底都是淳朴人,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有人一下就急了起来:“不是说抓了他们就有钱吗?”

黎耀楠颔首而笑,解释道:“所以才让他们拿银子赎人,否则钱从哪来,至于你们的心思,本官知晓,只是让你们选择,是要将他们绳之以法,还是修路重要。”

“要将他们问罪。”

“不行,要修路。”

“难道就这样放了他们?”

“不修路,乡亲怎么办,赶集还要跑老远。”

黎耀楠但笑不语,只看着他们争辩,他承认,自己向来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人,可不想为他人做嫁衣裳,所有实情,必须让山民们了解,否则自己耗心耗力,山民们却感激错了人,他绝对会气的吐血。

不多时,山民们的商议结果出来了,阿里犹犹豫豫的上前,脸上充满歉意,深深行了一礼:“对不起,黎大人,我们误会您了,我们决定要先修路。”

黎耀楠淡淡一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只让他们将人看好看牢,如果有人闹事,全部抓起来,只让他们记得一点,那些人就是钱。

山民们老实听话,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黎耀楠安抚好他们,随后需要做的只有等待。

单家人犹豫不决,此次黎通判发难,虽然没有牵连他家,但是无形中却让单家和其他三家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局面。

家中有人建议,观望以后再做决定。也有人很不赞同,认为四家同气连枝,应当共同进退。更有人直接言道,何必去趟那趟浑水,反正无论如何,单家根基摆在那,只要黎大人没有欺上门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何须畏惧旁人。

五大家族各有各的利益,说是同气连枝,实际上各有盘算,没有哪一家不想并吞另一家,谈什么感情,纯属扯淡,纠结中,时间一晃而过。

黎耀楠行事越发狠厉,真正被几大家族气到了,伊家给他送来一万两银子赎人,左家送来两千两,刘家勉强上道,送来三万两银票。

黎耀楠冷笑,真当打发叫花子呢,一时之间,玉溪人心惶惶,黎耀楠当即下令,开堂审案,所有证据确凿,伊家一人,左家两人被定罪,快得让人反应不及,隔日便被发配西北。

伊家和左家呆住了,伊家老夫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直骂儿子不争气,黎通判需要银子给就是了,她的乖乖孙啊,从来没有吃过苦,怎能去那苦寒之地。

伊家主也很后悔,他的儿子他也心疼,早知如此,他便不该心存侥幸,谁又能够想得到,黎大人动作如此迅速,明明他已经给了钱,还是没有将人稳住。

伊夫人又哭又闹,儿子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老爷为了区区身外之物,竟然至她儿子余不顾。

伊家主懊恼不已,心里将贺知府给恨上了,若没有知府许可,哪有那么容易定罪。他原以为黎大人至少会有几分顾忌,只需多等几天就好,他相信巡抚很快会有消息传来,不怕衙门不放人,谁知黎大人雷厉风行,转过头,就连商议的机会也不给。

伊家现在是闹翻了天,两个身份不低的女人,哭的伊家主一个头两个大。

左家同样好不到哪去,送银子的时候,左家主就让下人透了口风,意在告诉黎耀楠,左家有巡抚撑腰,让他忌惮一点,否则休怪他们不客气。做梦也没想到,黎通判会如此大胆,明明已经提醒了他,竟然还将二老爷与七少爷发配。

左家这次可谓丢了大人,发配七少爷没什么,左家顶多气愤一阵,七少爷毕竟是小辈,犯错也在所难免,但是发配二老爷,左家的面子往哪搁!

左家老夫人指着大老爷的鼻子大骂,万幸她的心肝肉还在衙门大牢,立即命令大老爷,无论如何也要将人捞出,等待巡抚的消息,来去来回至少十日,她可不想再出什么差错。

至于通判大人,对付他也不急于一时,需知玉溪是他们的地盘。区区一个通判又能干出什么大事,别以为抓人之事就这样算了,街上哪个铺子不是几大家族的产业,没有他们这些商人,玉溪如何运作。

大老爷深深表示受教,心中隐隐还一有些窃喜,终于除掉二老爷这个眼中,七子虽然有些可惜,但也不过是个庶出而已,只要嫡子平安无事便好。他原只是仗着有巡抚撑腰,不想便宜了黎通判,所以才故意不拿银子,没想到还有这等惊喜。

贺知府心里很犯愁,感觉自己上了贼船,悔得肠子都青了,哪晓得黎通判居然如此胡作妄为,然而木已成舟,刑也判了,人也发配了,几大家族更是已经得罪了,除了站在同一条船上又能如何。

一连好几天,贺知府对黎耀楠没有好脸,只是行动上却更加配合。

黎耀楠勾起唇角,贺知府想要置身事外,也要看他同不同意,既然不在一条线上,那自己就想尽办法,让他们处于同一境地,贺知府的支持很重要,逼也要将他逼到同一条船上。

贺知府的脸色很臭,从未想过,自己会在阴沟里翻船,若不是黎大人早有对策,他将人撕着吃了的心思都有。

刘家深感庆幸,不管心里怎样想,愤恨也好,不满也罢,至少表面上他们做的非常不错,当天急忙又让人送了五万两银票。

黎耀楠对他们的识趣很满意,次日,一声吩咐下去,放了刘家的几个人。

至于伊家和左家,黎耀楠表示,通判大人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伊家随后又派人送来八万两银票,黎耀楠银子收了,人却不放,只是也没阻止伊家前去探望。

伊家人恨得牙痒痒,心里如何不明白,黎通判这是在表示不满,然而相比起左家,他们的情况又好了许多,左家同样派人送来八万两银票,却连探视的资格也没得到。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左家主听到下人汇报,当时就大发雷霆。立马派人去了大理,不把黎通判拉下台,左家誓不罢休。

只是无论怎样,黎通判纵然要下台,左家和伊家也必须先将儿子捞出来。黎通判若是再发疯,将儿子流放边疆怎么办,巡抚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

第二天一早,伊家命人送来十万两银票,左家命人送来十五万两。

黎耀楠细细数了数,刘家八万两,左家二十三万二千两,伊家十九万两,几大家族果然富得流油。当即也没再为难,大大方方命人放人。

晚上跟贺知府一商议,第二天一大早,街上敲锣打鼓,衙门口张贴榜文,黎耀楠洋洋洒洒一篇文章,将三家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官差抬了三块牌匾一路游街,向广大百姓宣告,伊家、左家、刘家的慈善之举。

一时之间,整个玉溪热闹起来,且不提临县、迎丰县、云山县的高兴,近几日黎通判抓人的举动,闹热沸沸扬扬,三家人突然捐款,百姓反映再迟钝,也明白其中有猫腻。

三家人骑虎难下,官差抬着写了慈善之家几个大字的牌匾,分别来到三家人的大门口。

百姓早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伊家主恨得咬牙切齿,很想将这牌匾砸了,但是他不能,也不敢,周围百姓那么多,他的善举已经传扬出去,如果砸了牌匾,伊家以后如何做人。

伊家主不仅要笑,还要笑得好看,热热闹闹将这块象征着耻辱的牌匾迎进屋。

与此同时,严家主哈哈大笑:“果然不愧是通判大人,高,实在是高。”

严二叔脑筋一转弯,笑着说道:“确实高明,如此一来,巡抚大人也寻不到错处,通判大人安稳无虞。”

“那我们”严天宇顿了顿,略一思索,接着道:“既然伊家、左家、刘家抢了先,咱们是否也要出一把力。”

严家主欣慰地点了点头:“我儿主意甚好。”

严二叔哈哈大笑:“确实,总不能让那三家得了美名。”

当天下午,黎耀楠就收到严家送来的十万两银子,话里话外透着亲切,黎耀楠轻轻一笑,这家人确实识趣。

消息传出去以后,单家人不甘落后,急忙也送来十万两银票。

黎耀楠大笔一挥,隔日又将他们大大褒奖了一番,五大家族摇身一变,成为玉溪的大善人。

黎耀楠拿到银子也不耽误,该怎样用,立即分派下去,并用一张大纸写明,哪里花了多少,还剩多少,每一条写的清清楚楚,张贴在衙门口,并要求拿钱的人依然要如此行事。

他会将所有账务全部摊开,没有人可以贪污,也避免了旁人无赖自己贪污。

百姓对他的举动很高兴,都说黎大人是位好官。

知情者对他感激不尽,不知情者,这次修路反正没有他们的份,虽惊叹于五大家族的善举,但终究与己无关,他们还是更期盼有位好官。

时间过得不紧不慢,衙门里一切尽然有序,除了修路以外,黎耀楠另拨了不少银子修建梯田,以及购买稻种,这一点务必要尽快完成。八月初正是耕种的季节,他不愿错过时间。

上辈子,云南从来都是富饶之地,更是鱼米之乡,梯田若是能够完成,他相信一定会是他政绩上的一大笔,云南有大米,有茶树,还有那么多山货,富饶起来,指日可待。

当然,这些都不是令他最高兴的,黎耀楠现在每天春风得意,走路都生着风,毫不掩饰脸上的好心情。

贺知府看的纳闷不已,巡抚大人就快派人来了,黎大人此次尽管没有把柄,但终究得罪了上官,他不仅不知悔改,不明错误,竟然还那么高兴,黎大人究竟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贺知府几次欲言又止,心中深深懊悔,他怎么就跟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牵扯在一起。

李同知却无那么多顾忌,心里又是佩服,又是嫉恨,从没想过捞钱还有这等办法,黎通判也是一个傻的,几十万两银票居然一两不留,全做民用,换了他,李同知顿时泄了气,换了他哪敢肆无忌惮地得罪人。

不过,看在景阳侯府面子上,李同知也不愿和黎通判恶交,若是能好好交往,将自己调离这个鬼地方,他绝对会千恩万谢。

“黎大人何事如此高兴?”李同知好奇的问道,觉得黎大人的傻样很奇怪,丝毫没有前些日子的精明。

黎耀楠也不隐瞒,脸上不自觉浮起笑意:“夫郎与孩子快到了。”前几日收到来信,夫郎已经抵达云南,大哥会在益州上任,安排好林母之后,便送夫郎前来玉溪。

李同知恍然大悟,心里不以为然,同情地瞥了黎耀楠一眼,他们这样的官员,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也只有黎大人会洁身自好,不过在李同知的眼中看来,却是黎大人畏惧景阳侯府的势力,所以才不敢纳妾,真是可怜,娶了高门双儿又如何,还没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女人自在。

李同知也不羡慕他了,同样是靠媳妇往上爬,他觉得娶个夷族婆娘,比娶一个双儿好多了。

黎耀楠若是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无语望天,以己度人,说的就是李同知吧。

随着时间流逝,黎耀楠没有等来小夫郎,却等来巡抚大人的兴师问罪。

王郎中一来就先发制人,跟黎耀楠预想中的一样,先不先就将贪污的帽子给他扣上。

黎耀楠大喊冤枉,他可从来没有判错案,发配的那三个人,确实证据确凿,并且他判的罪刑也不重,只不过流放山里三个月,至于伊家、左家、刘家、自愿捐款与他何干。

王郎中无言以对,心中狐疑得很,怎么情况跟左家说的不一样。

黎耀楠稳如泰山,王郎中贵为巡抚心腹,平日耀武扬威惯了,又哪会事先打听情况,一条条证据摆在眼前,想治他的罪,也要抓住把柄再说。

“不是流放西北吗?”王郎中面色不善,卷宗上清清楚楚写的流放山里三个月。

黎耀楠故作不解:“王大人莫不是弄错了,流放西北怎么也要经过巡抚大人,下官绝不敢自作主张。”

王郎中语结,总不能说自己故意找茬,生了一顿闷气之后,前去左家找人算账。

黎耀楠冷笑,左家如今内部斗得厉害,他又怎会真让左二老爷出事,岂不是白白帮了左家主的大忙。

王郎中怒气冲冲,在左家听到前因后果,深觉被黎通判给耍了,还没等他们想出对策,林致远带着六名百夫长,以及他们手下各自的军户,终于抵达玉溪。

黎耀楠昨天下午就告了假,今日要迎接夫郎,也不在意同僚的取笑,次日一早,便在玉溪的必经之路上等候。

中午的时候,车队遥遥在望,别说玉溪百姓,就连黎耀楠也被自家夫郎的架势吓了一跳。

威风凛凛的军队,骑车高头大马,护送着一队载满货物的马车缓缓前行,其中还有一辆马车看起来特别豪华,车中一位贵公子掀开车帘,不停地东张西望,目光中透着迫切的思念。

阔别三月之久,黎耀楠终于再次看见夫郎的身影,林以轩肚子微微显怀,脸色红润,看起来近些日子养得不错。

“夫君。”林以轩展开笑颜,冲着他地大声呐喊。

“父亲。”小旭儿高兴的直挥手。

黎耀楠心情激动,快步上前,见到小夫郎的身影,他才知道自己是如何想念。

林以轩急忙下了马车,黎耀楠吓的心都快要跳出来,急急道:“喂,你别跑。”

林以轩抿嘴含笑,站立不动,黎耀楠跑得气喘吁吁,生怕小夫郎不听话,他现在可是双身子,终于将人抱在怀里的时候,黎耀楠又爱又恨,简直恨不得将他屁股打一顿。

“夫君,我想你。”林以轩甜甜笑道,很清楚怎样熄灭夫君的怒火。

“父亲,抱抱。”小旭儿想父亲的不得了。

黎耀楠觉得自己没辙了,看见娇妻爱子的笑颜,心里哪还有怒气。

而玉溪,此时也为这一队人马,大大惊讶了一番,不管五大家族也好,平民百姓也罢,心里升起了不少敬畏之心,王郎中也立马警觉,看来对待黎通判的态度,应当重新考量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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