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颠覆英特尔

詹姆斯·奥尔沃斯(James Allworth),《英特尔的颠覆现在已经完成》(Intel's Disruption Is Now Complete),Medium,2020年11月11日,https://jamesallworth.medium.com/intels-disruption-is-now-complete-d4fa771f0f2c。阿诺德·萨克雷和大卫·布罗克采访克雷格·巴雷特,加利福尼亚州圣克拉拉,2005年12月14日和2006年3月23日,费城,化学遗产基金会(Chemical Heritage Foundation),口述历史记录0324。 安迪·格鲁夫告诉哈佛商学院最著名的教授克莱顿·克里斯滕森(Clayton Christensen):“听着,克莱顿,我很忙,我没有时间读学术界的胡言乱语。” 几年后,他们二人登上了《福布斯》(Forbes)的封面,克里斯滕森身高6英尺8英寸,格鲁夫秃顶的脑袋几乎没有碰到克里斯滕森的肩膀。但格鲁夫的气场超过了他周围的所有人。他的长期副手形容他,是一个“极具斗志的匈牙利人”,“啃着对方的脚脖子,挑战他们,对他们大喊大叫,尽可能使劲推”。 格鲁夫的坚韧精神使英特尔免于破产,并使英特尔成为世界上最赚钱、最强大的公司之一。

安迪·格鲁夫,《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Currency出版社,1999年,第117-118页。 克里斯滕森教授以其“颠覆性创新”理论而闻名。在这一理论中,新技术公司会取代现有的公司。随着DRAM业务的下滑,格鲁夫意识到,英特尔曾经是创新的代名词,现在却被颠覆了。20世纪80年代初,格鲁夫担任英特尔总裁,负责公司日常运营,尽管摩尔在英特尔仍然扮演着重要角色。格鲁夫在他的畅销书《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中,描述了他的管理哲学:“担心竞争、担心破产、担心被人误解、担心丢掉工作,这些担忧都是强大的动力。”经过一天漫长的工作后,正是担忧让格鲁夫不断翻阅信件或与下属通电话,他担心自己错过了产品延期或对产品不满意的客户的消息。 从表面上看,格鲁夫正在实现美国梦:一个曾经穷困潦倒的难民变成了一个科技巨头。在这个硅谷的成功故事中,一个匈牙利流亡者为了躲避苏联和纳粹军队,童年时期流浪在布达佩斯街头。

安迪·格鲁夫,《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第88-90页。罗伯特·伯格曼,《褪色的记忆:动态环境中战略企业存在的过程理论》(Fading Memories: A Process Theory of Strategic Business Exist in Dynamic Environments),《行政科学季刊》(Administrative Science Quarterly),第39卷,第1期,1994年3月,第41页。 格鲁夫意识到英特尔销售DRAM芯片的商业模式已经完蛋。DRAM的价格可能会从价格暴跌中复苏,但英特尔将永远无法夺回市场份额。英特尔被日本生产商“颠覆”了。它要么自我颠覆,要么失败。英特尔要想退出DRAM市场,感觉是不可能的。英特尔是存储芯片的先驱,对于英特尔来说,承认失败将是一种耻辱。一名员工表示,这就像福特决定离开汽车行业一样。格鲁夫感到疑惑:“我们怎么能放弃自己的身份?”在1985年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坐在英特尔圣克拉拉总部的戈登·摩尔办公室里,两个人凝视着窗外远处大美洲游乐园的摩天轮,希望内存市场能够像摩天轮上的一间小屋一样,最终会触底后再次盘旋上升。

格里·帕克,《英特尔赢得IBM个人电脑合同》(Intel's IBM PC Design Win),格里·帕克的Word Press博客(Gerry Parker's Word Press Blog),2014年7月20日,https://gerrythetravelhund.wordpress.com/tag/ibm-pc/。吉米·马赫,《IBM个人电脑的完整历史,第一部分:世纪交易》(The Complete History of the IBM PC,Part One: The Deal of the Century),ars TECHNICA,2017年6月30日,https://arstechnica.com/gadgets/2017/06/ibm-pc-history-part-1/。《IBM个人电脑的诞生》(The Birth of the IBM PC),https://www.ibm.com/ibm/history/exhibits/pc25/pc25_birth.html。《IBM个人电脑发布》(IBM Personal Computer Launch),华尔道夫-阿斯托利亚,2019年1月23日。 但灾难性的DRAM市场数据是无法否认的。英特尔永远不会在内存中赚到足够的钱来证明新投资的合理性。不过,在不大的微处理器市场,英特尔是一个领导者,而日本公司仍然落后。这个领域的发展为英特尔提供了一线希望。1980年,英特尔与美国计算机巨头IBM签订了一份小额合同,为一种叫作个人电脑的新产品制造芯片。 IBM与一位名叫比尔·盖茨(Bill Gates)的年轻程序员签订了合同,让他为计算机的操作系统编写软件。1981年8月12日,在华尔道夫-阿斯托利亚大宴会厅,衬着华丽的壁纸和厚厚的窗帘背景,IBM宣布推出个人电脑,价格为1565美元,包括一台笨重的电脑、一台大屏幕显示器、一个键盘、一台打印机和两个软盘驱动器。 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英特尔芯片。

阿诺德·萨克雷和大卫·布罗克采访克雷格·巴雷特,加利福尼亚州圣克拉拉,2005年12月14日和2006年3月23日。安迪·格鲁夫,《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第88-92页。 微处理器市场似乎肯定会增长,但微处理器的前景要超过当时占芯片销售大部分的DRAM,似乎难以想象,格鲁夫的一位副手回忆道。 格鲁夫别无选择。格鲁夫问想继续生产DRAM芯片的摩尔:“如果我们被开除,并且董事会任命了新首席执行官,你认为他会怎么做?”摩尔底气不足地承认:“他会让我们摆脱存储器。”最后,英特尔决定放弃存储器,将DRAM市场拱手让给日本,专注于个人电脑微处理器。对于一家以DRAM起家的公司来说,这是一次大胆的赌博。在克里斯滕森的理论中,“颠覆性创新”听起来很有吸引力,但在实践中令人极度痛苦。格鲁夫回忆道,这是一个“咬紧牙关”和“充满争吵”的时代。 颠覆是显而易见的。如果创新真的奏效的话,这也需要数年的时间。

伊丽莎白·科克兰,《英特尔首席执行官安迪·格鲁夫靠边站》(Intel CEO Andy Grove Steps Aside),《华盛顿邮报》,1998年3月27日。采访英特尔前员工,2021年。 在等待看他在个人电脑上的赌注是否奏效的时候,格鲁夫以罕见的冷酷展示了他的偏执狂性格。员工需要在早上8点整开始上班,任何迟到的人都会受到公开批评。员工之间的分歧通过格鲁夫称之为“建设性对抗”的策略得以解决。 他的副手克雷格·巴雷特(Craig Barrett)打趣地说,他的管理技巧是“抓住某人,用大锤猛击其头部”。

克里斯托夫·勒库尔,《面对日本挑战:英特尔制造业的复兴》(Confronting the Japanese Challenge: The Revival of Manufacturing at Intel),《商业史评论》(Business History Review),2019年7月。莱斯利·柏林,《微芯片背后的人》,第180页。 这不是硅谷众所周知的那种随心所欲的文化,但英特尔需要一名军士。英特尔的DRAM芯片面临着与其他美国芯片制造商相同的质量问题。当在DRAM上赚到钱时,英特尔是通过一种新的设计率先进入市场的,而不是成为大规模生产的领导者。诺伊斯和摩尔一直专注于维护尖端技术。但诺伊斯承认,他总是觉得“风险部分”比“控制部分”更有趣。 格鲁夫和其他人一样热衷于解决公司的生产问题,这是摩尔于1963年首次将他带到仙童的原因。当格鲁夫跟随诺伊斯和摩尔来到英特尔时,他被赋予了同样的角色。格鲁夫受到一种挥之不去的担忧的驱使,他的余生都沉浸在公司制造流程和业务的每一个细节中。

勒库尔,《面对日本挑战:英特尔制造业的复兴》,第363-364页。阿诺德·萨克雷和大卫·布罗克采访克雷格·巴雷特,加利福尼亚州圣克拉拉,2005年12月14日和2006年3月23日。理查德·S.特德洛(Richard S. Tedlow),《安迪·格鲁夫:美国商业偶像的生活与时代》(Andy Grove: The Life and Times of an American Business Icon),企鹅出版社,2007年,第203页。 在格鲁夫的重组计划中,第一步是裁减英特尔超过25%的员工,关闭硅谷、俄勒冈州、波多黎各和巴巴多斯的工厂。格鲁夫的副手形容他老板的做法是,“噢,天哪,解雇这两个人,不留后路,终止业务”。他无情而果断,这是诺伊斯和摩尔永远无法做到的。第二步是让制造业运转起来。格鲁夫和巴雷特无情地模仿日本的制造方法。一名下属回忆道:“巴雷特总是拿着一根棒球棍去制造部,他说‘该死!我们是不会被日本人打败的’。”他强迫工厂经理访问日本,并告诉他们:“这是你们应该做的。”

克里斯托夫·勒库尔,《面对日本挑战:英特尔制造业的复兴》,第363、364、369、370页。阿诺德·萨克雷和大卫·布罗克采访克雷格·巴雷特,加利福尼亚州圣克拉拉,2005年12月14日和2006年3月23日,第65、79页。 英特尔的新制造方法被称为“精确复制”。一旦英特尔确定了一套特定的生产流程最有效,该流程就会在英特尔其他工厂中复制。在此之前,工程师们曾为调整英特尔的工艺而自豪。现在,他们被要求不要思考,而是复制。有人回忆道:“这是一个巨大的文化问题。”因为自由的硅谷风格被严谨的装配线取代。巴雷特承认:“我被视为独裁者。”但“精确复制”起了作用:英特尔的成品率大幅上升,制造设备的使用效率提高了,成本也降低了。该公司的每一个工厂都开始不像研究实验室,更像一台经过精心调试过的机器。

特蕾泽·泼莱蒂(Therese Poletti),《关键错误:IBM的困境为微软、英特尔打开了大门》(Crucial Mistakes: IBM's Stumbles Opened Door for Microsoft,Intel),《芝加哥论坛报》(Chicago Tribune),2001年8月13日。 格鲁夫和英特尔也很幸运。20世纪80年代初,一些有利于日本生产商的结构性因素开始转变。从1985年到1988年,日元对美元的汇率翻了一番,这使得美国的出口商品更便宜。20世纪80年代,美国的利率急剧下降,从而降低了英特尔的资金成本。与此同时,总部位于得克萨斯州的康柏电脑(Compaq)在IBM的个人电脑市场上大展拳脚,因为人们意识到,尽管很难编写操作系统或制造微处理器,但将个人电脑组件组装到一个机箱中相对简单。康柏推出了使用英特尔芯片和微软软件的个人电脑,其价格远低于IBM的个人电脑。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康柏和其他“克隆”IBM个人电脑的公司,其电脑销量超过了IBM。 随着每间办公室和许多家庭都用上了电脑,电脑价格急剧下降。除了苹果电脑,几乎每一台电脑都使用英特尔的芯片和微软的Windows(视窗操作系统)软件,两者被设计成能够顺畅地协同工作。英特尔进入个人电脑时代,实际上垄断了个人电脑的芯片销售。

格鲁夫对英特尔的重组是硅谷资本主义的典型案例。他意识到该公司的商业模式已经被打破,并决定通过放弃英特尔创建的DRAM芯片来“颠覆”英特尔。该公司在个人电脑芯片市场上建立了垄断地位,每一两年就会发布新一代芯片,以提供更小的晶体管和更强的处理能力。格鲁夫相信,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与其说是创新或专业知识拯救了英特尔,还不如说是格鲁夫的偏执狂拯救了英特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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