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仙人球
唐林深意犹未尽，刚才光顾着观察路汀的表情变化了，没注意房间里的物件摆设。环境倒是挺温馨的，靠角落位置摆着一张床，不大，崭新棉质四件套，隐约带了一点儿阳光的味道。
全是生活。
唐林深还想进去看一眼，琢磨着找个不算突兀的借口，他抱手倚靠在门口墙边，耳朵轻轻一动，听见门内有动静，于是好整以暇地整理袖口褶皱，等路汀出来了。
“哥，”路汀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脑袋，笑着说：“我好了。”
这扇门有点年份了，偶尔容易卡，锁也不太好使，路汀要从里出来，拉不开门，费了好大劲儿，唐林深从外把它掰开了。
路汀夸唐林深厉害，劲儿大。
唐林深哭笑不得，说路汀夸赞的方向不对，容易让人浮想联翩。路汀还是没听懂，他很纯情地问：“哥，浮想什么？”
不好展开说，唐林深转移了这个话题。
“小鹿，花店得简单装修一遍，明天就动工，我已经找好工人了。”唐林深把需要修整的地方告诉路汀，“门面要全部重装，安装一个自动门吧，这样进出方便。幕墙还是得选玻璃，适合花店的氛围——你觉得怎么样？”
路汀从未参与过这些规划，以前路雅芬觉得他不懂，他也不好意思提。如今唐林深把这些当做交流的话题，让路汀也参与其中。
这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很美妙。
“好。”
唐林深轻声一笑，继续说：“那顺便把你房间的门也换了？”
路汀回头看了一眼，他舔着舌尖湿润了下唇，“还、还能用。”
“我刚用的劲儿大，掰碎了，”唐林深摊开手掌，沾了不少木屑，“估计关不结实，漏风。”
路汀笑了笑，轻声说了句好。
唐林深看见路汀怀里抱着东西，像是个工具箱，箱子上层放了几袋塑料包，里头装着各种各样的干花。
唐林深不太认识花的品种，但知道它们最后的去处，有些洋洋得意。
路汀好像也能看出唐林深的心思，脸红了，他最近特别容易脸红。
“我、我打发时间呢。”
唐林深挑眉：“小鹿，我可什么话都没说。”
“哥……”路汀的脖子往后一缩，根本不敢与唐林深对视。
唐林深总喜欢逗路汀耳红，能调动亲密感，但程度把握的刚好，随时可以云淡风轻地回到聊天的正轨上。
“小鹿。”
路汀垂着头应，说嗯。
“房间的钥匙我没放回去，明天外人进来，那地毯估计能让他们掀了，藏不住什么东西。”
路汀仔细琢磨唐林深的这些话，理解通透了，说哦。
唐林深继续往下说：“不过房门倒是锁上了，你的地盘他们进不去，我明天再跟他们说一声，干活就干活，房间就没必要进去了，你放心。”
“嗯，我放心的。”
唐林深笑得温和，抬手挠了挠路汀的头发，“等你出院以后就把房门换了，我们装个指纹锁，你允许让谁进屋，喊他过来录个指纹就行。”
路汀不太懂这些高科技的玩意儿，但还是顺着唐林深的话点头。
唐林深没这么急不可耐地把自己推荐上去，他很平和，推着路汀往外走，“那我们回去了？”
“哥，再、再等等。”
唐林深停了，顺脚踢开地上的玻璃碎片，问：“怎么了？”
路汀转头看墙角，“有东西忘啦。”
“什么东西？”
路汀没说，挺神秘的，但角落只有两盆仙人球了。路汀怀里的东西多，他不肯放下工具箱，又身残志坚地端起仙人球，举到了唐林深面前，他笑意盈盈地说：“哥，这个送给你。”
唐林深一本正经的心又开始荡漾了。
路汀以为唐林深不肯收，又羞于眼神间的交缠，一直低垂眼眸，“你刚刚放了两枚硬币，我看见了。”
唐林深说嗯。
路汀脸颊冒着热气，“来而不往非礼也。”
唐林深忍俊不禁：“这话谁教你的？也是你的老师吗？”
“是，我觉得有道理。”
唐林深颔首，“确实有道理的。”
路汀笑得腼腆，把鼻尖的痣衬得秀色，“护士长说你的花儿枯了。”
“嗯，”唐林深挺遗憾的，“我每天浇水，让它们晒太阳，还是留不住多长时间。”
“花儿最明艳的时刻就是它们绽放的瞬间，能欣赏美丽就好啦，”路汀稍显笨拙地安慰唐林深，“哥，花儿总有重开日的，我、我以后可以把所有好看的花，都送给你。”
唐林深心颤，泛起了波澜，不轻不重地滴答一声，觉得眼窝滚烫，他快稳不住八风不动的形象了。
总得找点话掩盖慌乱。
“小鹿，你老师教给你的知识挺丰富的。”
路汀却说：“这不是老师教我的。”
唐林深：“……”
风从破败的窗户缝隙中吹进来，拨乱了路汀的发丝，他捧着让唐林深欲罢不能又诚惶诚恐的真心，说：“哥，这些都是我自己想说的话。”
唐林深哑然无言，他在巨大的震撼中沉浮。
“我以前不知在哪儿读过一句心灵鸡汤。”
路汀问是什么？
唐林深犹豫片刻，总觉得这话有些矫情了，“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这话看着让人难过。”
“重开花非花，少年却可以永远放在心里，”路汀轻笔细描地说道：“所以不必为花朵的枯败感到难过。”
唐林深自愧不如，“小鹿，也许在人生得道这方面，我可能没你看得透彻——真了不起。”
路汀被夸赞得不好意思了，他眼睫轻颤，咯咯地笑。
唐林深接受了路汀送来的仙人球，道了声谢。
路汀习惯不了唐林深突然变化的客气，有些失措，“哥，它不用多浇水，每天晒太阳就行。”
“好，知道了。”唐林深默然片刻，从柜台找了个塑料袋装仙人球，挂在轮椅推手上，又意有所指地说：“今天外面天气不错，小鹿，我带你晒太阳。”
路汀一愣，脱口而出：“啊？晒我吗？”
唐林深心想，是，这朵是花，或许也是生长于黄沙漫天、孤寂无垠沙漠中的仙人球。
“嗯，”唐林深揉搓路汀细密发丝，带着温润笑意：“小鹿茁壮成长。”
路汀这一趟出来收获丰富，他那颗牵挂花店、整日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安稳下来，心情有些欢悦，想吃甜食，一直记得唐林深要给自己买蛋糕。
唐林深衣服里有糖，护士台拿的，都习惯了，他自己不吃糖，偶尔哄一哄病房里哭闹的小孩，很有效果。如今没时间哄小朋友了，唐林深手里的糖全给了路汀。
性质一样，都是哄人的。
唐林深剥开糖纸，捏着圆球糖果蹭了蹭路汀的唇，“吃吧，解馋。”
路汀笑着含住了，说甜，今天是苹果味的。
“哥真好。”路汀说
唐林深：“……”
糖衣炮弹啊。
最后，唐林深没受住路汀的软磨硬泡，拎了一个六寸的蛋糕回去。
控制量，还能吃三天。
路汀眉开眼笑。
唐林深休息的两天，陪了路汀两天，房门一关，他们哪儿也不去。
护士长进来给路汀发药，看见唐林深气定神闲的存在属实有点儿惊讶，“我说主任，我看别科医生放假了恨不得跑去马尔代夫去度假，你还天天在医院杵着，不怕领导找你麻烦让你加班呢？”
唐林深给路汀削苹果，他很淡定：“领导要是真想找我麻烦，走在黄泉路都能给挖出来——没用。”
路汀眉眼一敛：“哥，不要乱说。”
唐林深切了一小块苹果肉，给路汀喂：“好，不说了。”
护士长鸡皮疙瘩抖了一地：“主任，你被管死了吧！”
唐林深挑眉，说：“我乐意。”
护士长也不敢过于调侃唐林深，笑着要走，说自己忙。
路汀喊住了护士长，叫他童姐姐。
护士长笑得花枝乱颤，“怎么啦？”
路汀分了一半蛋糕，轻轻推过去，他目光不直视，身体往唐林深那边靠，寻找他特有的安全感，“童姐姐，这些蛋糕给你们，辛苦啦。”
唐林深比护士长惊讶——路汀潜移默化的学习能力太强大了，他在人情世故方面的进步飞快，都是在唐林深没注意的情况下跟着学的。
护士长接了蛋糕，“谢谢汀汀。”
唐林深目送护士长离开，眼神收回来，落在路汀的脸上。
路汀似乎不自知，他吃完苹果，挑了一小勺子奶油，撩起眼皮，目光跟唐林深撞了正着。
“哥，怎么了？”路汀吓了一跳，耳朵又红了，他垂下眼眸，只用余光注意。
唐林深沉默片刻，轻笑一声，说没什么，又问蛋糕好吃吗？
“好吃的。”
路汀将勺子送过去，学着唐林深的样子喂他吃。
唐林深张口就接，“嗯，味道不错。”
十倍糖。
仙人球摆在飘窗，唐林深没带回办公室，贵宾病房的阳光比医生办公室充沛。路汀漱完口，在唐林深的翻书声中睡着了。
后来，唐林深要出去一趟，特意等路汀睡醒了告之他。
“小鹿，花店的装修工人来了，”唐林深起身穿外套，“我去一趟，跟他们敲定一下细节，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路汀目光灵动，十分爽快，“好，哥慢走。”
唐林深往外走了半步，心里咯噔一下，想着不对——他这么着急做什么？有事儿瞒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