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协议时间一到我就跟你离婚

(上)

电话一挂,盛明谦打开冰箱门,里面的罐装啤酒总是喝得很快,他从里面拿出最后一罐,拉开拉环仰头喝了大半灌。

啤酒气泡在嘴里跳动,刺激着舌尖上的味蕾神经,顺着喉咙涌进胃里,冰凉的液体唤醒了那些沉睡的细胞,重新清醒又变得兴奋。

原来是这种感觉。

盛明谦喝过那么多次,这一刻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叶涞那么喜欢冰啤酒。

回房之后他就发现叶涞的东西都已经收拾走了,衣帽间的衣橱空了小半,叶涞以前放在别墅里的东西并不多,如果不仔细看,少了什么也看不出来。

盛明谦一颗一颗解开衬衫扣子,脱掉的衣服随手搭在旁边的椅子上,出了衣帽间,进了浴室。

洗手台上还放着叶涞的牙刷跟护肤用的东西,看到叶涞的东西之后,盛明谦心里堵塞的位置疏落了不少。

他赤脚走到水龙头下,热水突然浇下来,像是带了电,很快传遍全身,身体一阵僵麻感,突然腾起又坠落。

盛明谦深吸几口气,触电的感觉才慢慢消失,水流顺着他脸往下淌,也稍微冲走了头顶那阵突如其来的烦闷。

一闭上眼,眼前自动浮现出下午叶涞从试镜酒店离开时的模样,那个背影还在水流声下,叶涞脚步虚浮,从后面看上去,他的肩膀单薄到一碰就要碎了一样。

莫名的,那阵已经被冲走的烦闷又一次重新疯长。

无边无际……

张一浩又给叶涞接了两个广告跟一个MV的拍摄,叶涞一忙起来,也就不想那么多了。

他没时间过度伤感,除了日常的工作安排,每天穿梭在孤儿院跟医院中间,没有一刻钟能闲下来,忙得脚不沾地。

院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检查结果,她其实很早就有了一些预感。

况且,叶涞的反常她怎么会感觉不到,叶涞一个月不到就瘦了一大圈儿,他从小心思就重,什么事都压在心里。

她比叶涞坦然,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病,反倒安慰起叶涞,还说一定会专心配合医生接受后面的治疗,让他不用太担心。

检查结果显示暂时还算稳定,院长出了院,后面只需要按照医生说的,按时吃药,定时来医院做化疗检查。

院长生病之后,不少人来看她,之前常年资助孤儿院的陈宇川也来了,他每年都会来孤儿院几次,每次来都给孩子们带不少东西。

陈宇川性格爽直,叶涞只比他小几岁,这些年跟他已经很熟悉了,两个人平时跟兄弟一样。

陈宇川的车一开进院子里叶涞就认出来了,出去迎人,帮忙搬东西:“川哥,最近工作是不是很忙?好长时间没看见你过来了。”

“最近是有点忙,一闲下来就来了,”陈宇川压着声音,往院长办公室看了一眼,“院长呢?怎么样了?”

“刚做完化疗回来,睡着了。”

陈宇川拍拍叶涞肩膀:“叶涞,有要帮忙你直接吱声。”

“谢谢川哥,暂时还忙得过来,有事儿的话我再给你打电话。”

孩子们凑上来,叶涞跟陈宇川把礼物跟书分出去,陈宇川又说:“我认识这方面的专家,要不要带院长再去看看?”

叶涞眼睛一亮,虽然他知道希望并不大,但还是不想这么放弃机会:“川哥,那你能帮我们挂个专家号吗?”

“能,回头我去给你们再挂个号。”

……——

《世界枝头》暂定的演员表名单是叶涞找林瀚要到的,演柏雨笙的是个新人演员,年纪不大,周然演蒋元洲,剩下的角色他没再多看。

最后那缕残留的期待幻影也被彻底熄灭,灰烟散烬迷人眼。

叶涞看了眼日历,这一刻他很想把时间指针快速往前拨弄几圈。

他记得,那年冬天下了几场雪之后,要过年了,《生剥》剧组就杀青了,他跟盛明谦的协议关系开始于一个雪天。

叶涞希望今年的冬天能快点儿到来,能快点儿下雪。

两个主演定好的第二天,盛明谦就被林瀚叫去了工作室,林瀚告诉他《世界枝头》可能是拍不成了,版权出了问题,作者那边要取消一切影视授权。

“为什么取消?”盛明谦问。

“对方没说原因,只说不再授权任何改编跟影视拍摄,已经授权签约的,要收回授权。”

这个剧本是投资方递过来的,盛明谦哼了一声:“出品方不是合同都签了,钱也给了吗?电影前期制作都已经到这一步了,说取消就取消?前期这么多的投入,这个损失谁来负责?”

林瀚也头疼,掏出烟盒抽出两根烟,一根递给盛明谦,两个人吞云吐雾。

林瀚说:“王总电话里也跟我骂了半天,作者把版权的一切事物都授权给了一个工作室,现在那个工作室的负责人给王总打了电话,现在死活不同意授权了,要解约,王总说要告他,打官司让对方赔偿违约金跟前期的一切损失,不过啊,也说不准,如果真赔偿,怎么也得个几百万,对方如果听到这个违约金,或许会改变主意。”

盛明谦捏了捏酸胀的眼眶,不想再听原因:“有对方工作室的联系方式吗?我去问一问。”

林瀚叼着烟,在办工作上扒拉了半天,最后从抽屉里找出一张名片:“是这个,负责人是个女的,叫李浔,交流过一次,对方不太好说话。”

盛明谦车里还放着《世界枝头》的小说,他拿起来放在方向盘上,封面纯黑色调看着就有些阴郁,上面写着书名《世界枝头》,作者:竹签。

他盯着作者的名字看了半天,心里想着,竹签,竹签,也不知道是什么含义。

捏着名片,盛明谦拨通了电话,对面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过来。

盛明谦简单自我介绍之后就说明了来意,跟对方说了目前电影的投入进展,条理清晰态度谦和,希望能继续合作,完成后续的拍摄。

平时商务合作上的事都是林瀚来处理,他说不好沟通,还真是没说错。

对面的女人什么都不透露,盛明谦一问取消授权的原因,对方直接忽略,只说没办法继续再授权。

盛明谦知道没希望了,无法沟通。

那就只能走法律程序了……

(下)

叶子:浔姐,这次是我任性了,给你惹麻烦了。

浔姐:说什么屁话呢,我知道你肯定有自己的理由,不然不会这时候要撤,我知道那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叶子:违约金跟赔偿金,对方有说多少吗?

浔姐:对方说了个天价,1200万,可真他妈的敢要,张口就来, 我之前就算过了,顶天儿了三四百万,要1200万是想逼我们松口而已,现在只能打官司了,等法院判决。

三四百万,叶涞心里一凉,这个数目对他来说也是天价了。

叶子:麻烦浔姐多帮忙找找出版社,多印几本能不能行?

浔姐:兔崽子,你就知道折腾你姐,钱不够跟姐说,不过打借条哈~亲姐弟也得明算账。

叶子:知道了我的亲姐,钱的事儿,我自己想想办法。

浔姐:你想个屁的办法啊,你的钱我还不知道吗,前脚一进账,后脚就都转到孤儿院去了,缺钱就跟我说,跟我不用藏着掖着……

叶涞对着屏幕笑了声,回了一个要抱抱的表情包。

叶涞没等到《等晴天》的签合同跟入组通知,官宣出来的演员表是另外一个演员。

张一浩打电话旁敲侧击问了一圈儿人,终于算是知道原因了,男二那个角色是在叶涞试镜后被人截胡了,有人直接塞人进了剧组,叶涞原定的角色就这么没了。

在那之前,叶涞心里隐约已经有了预测,只是听到答案的那一刻,还是被当头狠狠地捶了一棒子,那一下还是把他砸懵了,头顶压了千斤重量,头重脚轻,一个不稳就要栽倒在地。

酒精暂时压制住了身体里能压死人的重量,张一浩握住酒瓶,不让叶涞继续再喝了。

“别喝了,不就是一个小角色嘛,以后有的是好活儿等着你呢。”

叶涞知道自己喝多了,手再用力也握不住酒瓶,手指贴着冰凉的瓶身慢慢滑落,自言自语:“浩哥,我后悔了。”

张一浩不明白叶涞说的后悔了是什么意思,只以为那是叶涞酒后胡言,招手叫了服务员,结了账扶着叶涞走了。

叶涞一上车就靠着副驾座椅上睡着了,张一浩问他:“晚上送你回哪儿?公寓?还是盛明谦别墅?”

叶涞梦中听到了盛明谦的名字,唇瓣动了动,呢喃着跟着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明,谦……”

张一浩啧了一声:“得,我知道了,我直接送你去别墅吧。”

红绿灯路口,张一浩调转了车头,他猜测叶涞跟盛明谦在试镜那天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想不透情侣之间还能出现什么致命问题,只当是小吵小闹,闹闹别扭而已。

张一浩路上就已经通知了盛明谦,开车到别墅门前,盛明谦就站在门口,一直看着车灯由远到近,像是等了很久。

叶涞还在睡觉,盛明谦打开副驾车门,直接把他抱下了车,对着张一浩微微点头:“麻烦了。”

张一浩想到这段时间叶涞的状态,还是忍不住多了一句嘴:“盛导,叶涞喝多了,好好照顾他。”

“我会。”

等到商务车开远,盛明谦才抱着叶涞转身进了院门。

半睡半醒间,叶涞闻到了那缕让他曾经魂牵梦绕的味道,那么多年里,已经培养出了肌肉的惯性记忆,身体先于大脑,下意识里的第一反应,还是想抓住那个人。

叶涞手指用力攥着盛明谦胸前的衣服,指甲抠着他的扣子,用力吸了口气,侧脸贴上他胸口,小狗一样蹭了蹭,直到听着钻进耳朵里那阵有力又有节奏的心跳声。

但以往靠近那人之后,随之而来的,能让他安稳下去的感觉并没有出现,试镜那天的事又一次原原本本重现——

你觉得柏雨笙对蒋元洲的是爱吗?

那不是爱,那是执念。

不改了。

鼻子里让叶涞着迷的味道反倒成了秋风肃杀味,寒气逼人。

叶涞一下子清醒了,猛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是悬空被盛明谦抱在怀里的,混沌的视线后是盛明谦胸口被他揪得皱巴巴的衣领。

他拼命挣扎了几下:“你放我下去,”

盛明谦拧着眉,不顾叶涞的脚踢手打,直到把他抱到客厅中间的沙发上才把叶涞放下去。

叶涞身体刚一挨上沙发,撑着胳膊又站起来,喝过酒头痛欲裂,身体晃了几下才站稳,转身就往外走。

盛明谦一把拽住他胳膊:“叶涞,你这段时间在闹什么?”

他一句话,叶涞就定住了脚,顿涩的身体慢慢转过来,无神的双眼瞪着盛明谦面沉如水的脸。

那天半夜,跟盛明谦那通只有两句的电话之后,叶涞跟他再也没有联系过。

刚刚进这栋房子之前的事,叶涞已经不记得了,他现在只想离开,却还是忍不住发问。

“盛明谦,为什么啊?你为什么把我最后那点儿带着希望的工作机会也弄没了?到底为什么啊?”

盛明谦眉心拧着,眼里隐隐带着怒气:“你在说什么?什么把你的工作机会弄没了?”

叶涞嗤笑一声,另一只手一根根扯开盛明谦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指:“你就这么厌恶我吗?我知道,我当初不该录视频,不该用那个威胁你把你绑在我身边,那段视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只是,这几年你操我不也操得挺爽的吗?”

这话说出口,叶涞自己把自己拍进了泥缝里,这是他自找的。

叶涞双眼猩红,勉强扯了扯嘴唇,干裂的唇角慢慢渗出一点血丝,笑得比鬼还难看,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干枯破败。

他往前迈了半步,贴紧盛明谦的身体,踮着脚仰着下巴,第一次不以渴望的眼神望着盛明谦。

“明谦,别皱眉……”

叶涞缓缓抬起手,食指指尖点在盛明谦拧起来的眉心上,又一点点往下滑,温热的呼吸喷在他手心上,一点点感受着盛明谦越来越重的呼吸。

身体里有两股力量在撕扯,叶涞感觉自己就要被撕裂了。

这个人,他曾经执着了那么多年,但是现在,他不想要了。

食指最后停在盛明谦略显薄情的唇上,叶涞脸上依旧挂着笑,继续用很轻的声音说话,却坚定无比:“盛导,我后悔了,协议时间一到我就跟你离婚,我以后再也不缠着你了,你就当行行好,别再整我了,给我条活路,行吗?”

过了很长时间,盛明谦才开口,卷着风暴:“你想好了吗?”

叶涞还是笑:“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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